第55章 照相機(1 / 2)

李玉霞提起朱惠後,展艾萍把她邀到書房裡來說話,顧晟自覺帶著兩孩子在外麵,做個稱職的奶爸哄孩子。

李玉霞道:“朱惠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過得很不錯,她現在要考麻醉師呢。”

李玉霞道:“你可彆騙我,這離了婚的女人,她心裡能不痛苦?旁人的閒言碎語都夠喝一壺的了,一般人誰離婚啊?鄉下女人哪怕再過不下去,也沒幾個離婚的……”

展艾萍道:“我們衛生院的人都不錯,沒人說她閒話,她在衛生院裡過得很開心,郝院長也誇她思想積極向上……她正準備去縣城進修學習呢。”

李玉霞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是比以前累多了?羅團長他是有錯,但他的個人條件也確實好,朱惠跟他在一起,不吃苦受累,羅團長他現在也知道錯了,他老娘也回去了……他求到了我這裡來,這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他倆要是能重歸於好,也是一件大美事。”

展艾萍搖搖頭:“我看朱惠現在沒這個心思,她正一門心思努力學習呢。”

“李主任你挺著個大肚子,你就歇歇吧,彆操心這些閒事。”

李玉霞擺擺手:“人家都求上門來了,我還不得來說幾聲,現在朱惠跟你好,你勸勸她指不定有用,羅團長是死馬當活馬醫嘍。”

展艾萍道:“是夫妻的時候不好好珍惜,離了婚在這裡苦苦糾纏有什麼用?”

李玉霞:“現在他變了,浪子回頭金不換,羅團長現在可關心朱惠了……”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展艾萍搖頭道:“讓羅團長自己去跟朱惠說。”

李玉霞嗐了一聲:“你不是也懂給人做媒嗎?他倆這紅線要是沒斷,你再幫忙拉扯一把,說說羅團長的好話。”

展艾萍道:“那也不是現在這時候,朱惠現在一門心思學習,不想談男女對象的事。”

李玉霞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朱惠把家修複好了,再繼續學習也不晚。”

“晚了。”展艾萍拒絕:“我是沒興趣撮合他倆,李主任您有心思,您就自己去找朱惠說說。”

“我?我也沒啥心思。”李玉霞歎了一口氣,“我現在挺著個大肚子,我沒事找事啊,給自己身上攬事,要不是人找上門來了,苦苦哀求,我也不想管。”

“我看羅團長是真有心了,你去跟朱惠說,要是她心裡還有留戀,也彆太擺譜,給個台階就下去吧,夫妻倆早點破鏡重圓,重歸於好。”

“你就去跟她提一句,算我李主任求你了。”

“行吧。”展艾萍點點頭:“我就跟她提一聲,她做什麼決定都給我沒關係。”

李主任道:“也跟我沒關係,我倒是盼著他們好,可要是沒緣分,這事情也不能強求。”

“羅團長個人條件不錯,錯過了這個,朱惠哪還能找到個條件這麼好的?”

“羅團長好歹也是個團長,是個軍官,他要找對象好找的很……”

展艾萍笑笑道:“那就讓他趕緊另外找。”

“可他心裡還想著朱惠呀,算是個難得的有心人。”

“我也就說說,你聽聽就是了。”

李玉霞說完就走了,展艾萍送她出門,“您小心點啊。”

“哎,你回去吧。”

回到了家裡,小湯圓和鍋包肉鬨著要媽媽了,展艾萍去抱孩子,讓兩孩子像個小肉蟲一樣趴在自己的腿邊,顧晟抱胸寵溺笑著看他們三。

“還是你這媽媽來才管用。”

展艾萍“噫”了一聲:“你彆謙虛,你這爸爸也管用,剛才不把孩子帶的好好的,你可彆想甩脫責任啊,顧同誌。”

什麼媽媽來最管用,孩子是誰多帶他,誰對他好,他就親誰,媽媽最管用,難道什麼事都讓媽媽來?爸爸徹底甩手不管了?

“羅團長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顧晟傾過身體,雙手按在竹床上,近距離凝視展艾萍的眼睛:“什麼前車之鑒,我跟羅團長可沒半點相像。”

展艾萍笑道:“讓你引以為戒,剛才李主任來,就是來勸說的,還讓我做個說客,幫忙促使羅團長和朱護士破鏡重圓,哎,顧參謀長,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顧晟放鬆身體,“我又不看,他倆的事我又不知道,不評價。”

“你是怕踩坑吧,怕自己說錯了話惹我生氣?”展艾萍抬手觸碰他的俊臉。

“咱倆在一起,乾嘛說這些,還不如繼續誇我家媳婦兒真好看。”顧晟笑著在她臉上偷親一下。

展艾萍沒好氣道:“真好色。”

“這離都離了,還複什麼婚?”顧晟一手抱起鍋包肉,另一手摟住展艾萍的腰:“就比如說我吧,我是打死也不會跟我媳婦兒離婚的。”

“我還等著看我媳婦兒變成個小老太婆,白發蒼蒼,牙齒都掉光了。”

展艾萍失笑:“我啊,我駐顏有術,你信不信?等我六十六歲的時候還有二十歲的小姑娘喊我姐姐。”

一聽這話,顧晟忍俊不禁:“那這小姑娘肯定是眼神不好,沒戴眼鏡。”

展艾萍無情將他推開:“你才眼神不好,到時你個糟老頭子彆靠近我。”

“偏要靠近你,天天圍著你轉。”

展艾萍把新做好的衣裙洗了,這裡的天氣很快乾透,第二天穿著去醫院上班,她心裡很高興,這是她乾爸乾媽給她挑的布料。

她很少得到來自父母的關愛,小時候親媽也不給她穿裙子,這陡然一下子有了乾媽乾爸,還給她送布料做裙子,就好像曾經缺失的過去有了補償,哪怕自己已經做媽媽了,經曆過這麼多事情,該沉穩低調了,可她還是沒忍住想穿出去顯擺顯擺。

展艾萍穿著身上的的確良裙子到了醫院,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睛,秦豔芳一見到她就哇哇大叫:“副院長你今天打扮真漂亮,這裙子顏色好漂亮,我喜歡這花。”

也是這時代大部分衣服太樸素了,所以審美偏好花花綠綠。

秦豔芳很喜歡她的藍白碎花半身裙。

展艾萍高興道:“漂亮吧。”

她站在那裡,穿著一身藍白裙子,微風吹起她的裙擺,腳踝纖細,人站在那裡亭亭玉立,烏黑的長發編成幾條辮子盤在腦後,五官明媚,容貌姣好,笑起來更是灼灼動人。

“這是什麼布,不像是棉布,摸起來好結實啊,清清涼涼的。”

展艾萍道:“這是‘的確良’裙子,不是棉布,化纖布。”

“是我乾爸乾媽寄給我的。”

“是嗎?這名字取得好,摸起來確實涼。”秦豔芳圍著她轉,連連感歎:“這裙子真漂亮啊,不僅是裙子漂亮,咱們的展副院長更是長得漂亮。”

“一點都不像是兩孩子的媽,我要是結了婚也像你這樣就好了。”

趙醫生道:“你加油努力,向副院長學習。”

“你少說話。”秦豔芳將他推開,她繼續看著展艾萍,越看越驚豔,展艾萍將頭發都盤起來了,能看到一段精致的鎖骨,還有雪白的頸兒,所有頭發都盤在腦後,更顯得她下頷線條美麗漂亮,皮膚瑩潤細膩。

“你這頭發是怎麼弄得?好漂亮啊。”展艾萍盤的頭發跟那些老人緊繃、滿是油光的頭發不一樣,她的頭發蓬鬆像個花苞一樣。

“是滬城的花樣嗎?”

展艾萍笑道:“你要是想學我教你。”

“好啊好啊,副院長,你可真是太漂亮了,醫術好,又漂亮,多才多藝!”秦豔芳連連誇讚她。

周醫生路過,嫌棄道:“秦會計,你個小馬屁精,成天就知道在副院長麵前拍馬屁。”

秦豔芳不滿:“什麼拍馬屁,我這是實話實說。”

周醫生哼了一聲,他看向展艾萍:“副院長,你彆信她說的,她是拍馬屁,我是真心覺得你打扮漂亮。”

秦豔芳:“……你才是馬屁精!”

展艾萍笑了:“彆說了彆說了。”

“馬屁精,全成了個馬屁精。”郝院長站在不遠處,他嘖嘖幾聲:“周醫生,小秦啊,你們也彆圍著展副院長了,快快快的,都來拍拍我的馬屁。”

展艾萍:“……”

秦豔芳:“院長啊,我那邊還有點事,先走了。”

周醫生:“我去搗膏藥。”

郝院長:“……”

展艾萍笑道:“院長,要我來給你拍馬屁嗎?”

郝院長歎了一口氣:“這些人啊,就不能誇我一聲俊俏嗎?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人人稱讚的俊後生。”

展艾萍去找朱惠,朱惠正坐在辦公桌前,她穿著護士服,頭發一絲不苟地束起在腦後,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正專注地看著手裡的書。

沒有病人的時候,朱惠在醫院裡見縫插針地讀書學習。

她皺眉的時候表情嚴肅,雖然她生得漂亮,但她眉宇間帶著凶相,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格外有威嚴,見到她的病人都不自覺信任她是個沉穩有經驗的好護士。

“朱護士,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朱惠抬起頭,見到是展艾萍,她笑了:“副院長,什麼事啊?我通過了基礎考試,馬上要去縣裡學習三個月,臨到這會兒,再看看書。”

“你這是要說什麼?”

“昨天李主任來找我,說起了你的事。”展艾萍開門見山,也不繞彎子,直接說起李主任拜托她的事。

朱惠驚訝道:“你也來勸我跟羅平偉複合?”

展艾萍搖頭:“我可沒勸你,我隻是來說一聲,把話帶到就算了,我不說,你也能猜到李主任說了什麼,不外乎就是說羅團長的條件還不錯,他也改了不少脾氣,你離了婚,以後再想找個這樣條件的就難了……”

“這些話你聽聽就是了,我也不乾擾你的想法。”

聽她這樣說,朱惠笑了:“離婚了還複合啥?我現在已經徹底感覺到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沒可能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變了。”

“羅平偉之前來糾纏了我好幾次,他還關心我,說我學什麼麻醉師太辛苦太勞累了,要是嫁給他,還像之前那樣當一個普通的護士,想工作就工作,不工作就在家操持家務帶小孩,他還說他去治病了,他能生小孩了——嗬嗬。”

朱惠有些譏嘲地笑了幾聲:“他對我很關心,可我卻不是很舒服,我已經反感到了極點。”

“他以前吹噓自己功績的時候,說自己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才當上了團長,現在我不過就是努力學習,夜裡點著燈看書,他就讓我彆太累了,在家當個閒太太就行,我怎麼聽都覺得很反感。”

“——就好像說我們女人做不成事一樣,就應該在家裡閒著,被男人養著。”

“就好像在說我這樣去學習,去工作,完全是自討苦吃。”

朱惠笑著繼續道:“可我偏偏就想自討苦吃。”

“我覺得每天這樣看書學習的日子很充實,我的精神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去當一個被男人養著的閒太太是很舒服,聽起來好像無憂無慮的,可是……工作上的進步和成績更讓我著迷,我整個人都活起來了,我的人生有目標,有盼頭了。”

“以前攀了高枝,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提心吊膽的,彆人瞧著我有麵子,可我自己內心很不安,隻能靠跟人炫耀和彆人的嫉妒來撫慰自己的精神……罷了,這樣的日子再好,我也不想過了。”

“展副院長,你是怎麼想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放著‘好日子’不過,自己去找罪受,當個團長夫人不好嗎?羅平偉人是毛病多,怎麼說也是個中高級乾部……”

展艾萍笑著搖搖頭:“你不傻,聽了你剛才的話,讓我想起了之前在書上看見過的一段句子,我寫下來給你看看。”

朱惠愣了下:“好啊,什麼句子?”

展艾萍拿著筆,是之前得到的那隻英雄牌鋼筆,筆尖刷刷刷在紙上留下幾行字跡:

“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隻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儘。”(注1)

朱惠讀完所有的句子,她笑道:“謝謝,我很喜歡,我也想走一條可靠的路。”

展艾萍和她相視一笑。

朱惠此時的心情極為輕鬆,她注意到了展艾萍身上穿的裙子,她誇讚道:“你的裙子真漂亮!”

“是嗎?我今天已經聽過好多這種話了。”

朱惠笑笑:“不嫌多不嫌多,現在正是好時節呢,你看,山上的花都開了,要不要去采鬆花,山上好多花,春天裡能吃好多花,南瓜花,芭蕉花,還有那山上的馬蹄甲花……”

展艾萍道:“要不咱們去采鬆花做鬆花糕?”

“好啊。”朱惠道:“展副院長,你沒去過玩過潑水節吧?”

展艾萍道:“等幾年再去,等孩子再大點。”

“也是,你現在受不得涼,得注意點,我呢,特彆喜歡玩水,想跟你一起去玩。”

展艾萍:“打水仗啊?你潑不過我。”

“那可不一定。”

展艾萍笑道:“你以為我是一個人,我拖家帶口呢。”

朱惠背著手:“我也會找到一個誌同道合的革命同誌,像你們家老顧一樣。”

“可惜了,我怎麼就沒這麼個青梅竹馬。”

展艾萍道:“這青梅竹馬可不好,我們小時候天天吵架打架的。”

朱惠笑道:“我不信。”

“不過是打情罵俏罷了。”

展艾萍:“……那倒不一定。”

她們倆說了會兒話,外麵春意正好,約好了一起去山上采鬆花。

*

展艾萍又做了一條純黃色連衣裙,做好了後,她去城裡買了相機,把之前沒寄出去的書稿寄送過去,等那邊審核再改改稿子,明年應該能看見樣書了。

出版一本書的過程很麻煩。

寄出去後,展艾萍微微鬆了一口氣。

她買的是海鷗牌的相機,兩百多塊錢,價格挺高了,這個時代做一場癌症手術可能就七八十塊錢。

這外形黑白的相機看起來笨重又碩大,是個傻大個,很有分量,正麵兩個大圓圈,展艾萍給拎回了家裡,路上好些人瞧她手中的相機,也有的懷疑她是省報記者。

平日裡隻有記者才會拿著相機跑來跑去。

展艾萍研究著手中的相機在家裡等顧晟回來,顧晟回到家,見到她手中的“大塊頭”,笑道:“買了?”

“買了,你彆動,顧同誌,我給你拍張照片。”

顧晟抬手一擋:“打住,你彆亂動,我要去洗澡換身衣服。”

說罷,顧晟馬不停蹄溜了,堅決不給展艾萍抓拍他的機會,徒留展艾萍抱著相機分外無語。

真是偶像包袱三噸重。

隻可惜這老式相機也不能啪啪啪連拍,這小子一下子就跑了,抓不到他人影。

展艾萍舍不得白白浪費膠卷,隻好縱容他先去洗澡換身衣服,展艾萍放下相機,掏出鏡子和梳子,整理自己的形容。

“拍照嘛,就該自然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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