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正月,慕容毫一事塵埃落定了,聖人到底給他留了最後的顏麵。允他乞骸骨回鄉,周朝向來會給退下的三品以上的老臣予榮譽官勳,慕容毫是一點兒也沒有,並且所有職位勳爵一擼到底,變成了白身。
慕容德的職位也被擼掉了,慕容信在詔獄裡住了兩個多月,總算是重見天日,隻是人看著變了很多,渾身上下縈繞著鬱鬱之氣。
沒過幾日,慕容毫便領著全家人,帶著僅剩的幾個老仆,幾輛馬車,清晨出城回家鄉去。太子秦崢得知,馬快加鞭追到城外十裡,終究是沒有趕上。
剛出正月,須永壽就馬不停蹄地趕回揚州,一走近兩月,他實在不放心揚州事務,畢竟那裡有個油鹽不進的長史。
從揚州傳來的隻言片語再再表明,林福在揚州興風作浪,揚州上下官吏水深火熱,冉旭又被打了板子,須永壽差點兒氣炸。
不過在臨走前襄武郡王給他送了一份禮,就是他之前看中的那個俊美樂伎。
還是剛出正月,朝會上皇帝就提出要在龍首原東新建宮殿,因為早就得了消息,朝臣們倒是不驚訝,但是反對之人不少。
第一個出來反對的是工部尚書魯印:“陛下,京畿附近並沒有合適的木料與石材,請陛下三思。”
第二個出來反對的是戶部尚書盧虎:“陛下,前些年征戰,這幾天天災,國庫不豐,請陛下三思。”
第三個出來反對的是定國公李驥:“陛下,新建宮殿需要征發大量役夫,勞民傷財,請陛下三思。”
有人帶頭,其他人立刻跟風,激情反對,有言辭激烈者已經激情得將新建宮殿與帝王昏庸畫上等號,皇帝大怒,當廷就要貶謫這些人,群臣苦勸,皇帝拂袖而去。
在新建宮殿這件事上,皇帝異常堅持,群臣反對無效,政事堂的執宰們商量了一番,然後在朝上與皇帝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結果——
宮殿要建,木料從幽州一帶運,石料從萊州、兗州運,役夫征發劍南道,銀錢米糧征發淮南道。
邸報下發至三百六十一州,工部選定新宮殿地址,卜筮後擇吉日開工。
揚州的邸報隨揚州刺史一同抵達州府衙門,林福看過之後,交給風塵仆仆的須永壽,感動道:“須刺史,聖人倚重揚州,乃吾等之幸。”
須永壽:“……”
林福繼續感動:“好在須刺史回來了,下官要主持春耕,並實驗早播稻種,分.身乏術,須刺史回來的真及時。”
須永壽皮笑肉不笑:“本官不在期間,還真是有勞林長史了。”
“不敢當,下官分內之事。”林福笑著說:“揚州在須刺史的治理下井井有條,賬目一清二楚,一點兒紕漏都沒有,真乃我等學習的楷模。”
須永壽哼一聲:“可是林長史卻不是一個好官呐。”
林福立刻驚恐:“須刺史此言何意?”
須永壽猛地一拍桌幾,吼道:“你還問我何意,你看看你這兩月都乾了些什麼。”
林福一臉正氣:“敢問須刺史,下官代行一州政務之時,州中可有冤假錯案?可有無憫恤鰥寡、撫和齊人?可有悖禮亂常不率法令者無糺繩懲處?百姓可有怨言?”
須永壽:“州中各縣各衙門亂成一團,此事你如何解釋?”
林福:“肅清吏治難道不應當?不過是調閱卷宗賬目,各衙門就能亂成一團,這跟那些一清二楚的賬目嚴重不符呐~~~”
須永壽看著林福,林福回看。
半晌,須永壽說話:“林長史說得沒錯,不過是調閱卷宗賬目,各衙門就能亂成一團,是該肅清一下。”
林福笑。
須永壽說:“春耕在即,林長史要把精力放在此處,今年糧食豐收就靠林長史。”
“農事為本,下官所長,當仁不讓。”林福拱手:“那朝廷修建宮殿的銀錢米糧,就靠須刺史想辦法了。”
須永壽:“……”
在京城裡就聽說了皇帝欲新建宮殿,須永壽萬萬想不到的是,皇帝居然讓淮南出銀錢米糧,邸報下發,征銀征糧的欽差不日就會南下,給不給、給多少,都讓他頭疼得很。
“須刺史若無他事,下官這就告辭了。”林福笑眯眯抱拳,出去時迎麵跑過來一個人差點兒撞到她,定睛一瞧竟是冉旭。
冉旭現在沒空搭理林福,繞過她跑裡麵去,對著須永壽就是一聲大吼:“姐夫,你帶回來的那個是什麼人?!”
林福察覺到了有八卦,但對須永壽和冉旭之間的八卦並不是特彆感興趣。隻是不感興趣歸不感興趣,還是讓人悄咪咪來偷聽並跟蹤一下冉旭,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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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往常還沒有到揚州稻種育秧的時候,劃出來的實驗田已經在整地了,附近不少的農人都過來瞧熱鬨。
“哦喲,才這個時候就種稻子哦,能不能結籽的喲。”
“你不懂,京城來的大官,肯定能結籽的。”
“嗬嗬嗬,京城的大官又怎麼了,大官難道能比我們種了一輩子田的人還懂種田?”
“你不懂,你去年用的那些殺蟲藥都是那大官配出來的,有本事得很。”
“林長史知道不,聖人欽點的狀元,女娃娃一個比男兒郎都厲害,北邊那裡小麥一畝收二石,都是林長史種出來的嘞!”
圍觀的農人都炸開了鍋,一畝二石的麥,他們想都不敢想哦。
水整地沉澱半月多後,以林福為首,倉曹吏以及屯官役農一起,每人都是粗布短打。
林福下到田裡,拿手指試了一下田裡的沉澱狀態,手指入土一截劃了一條小溝,然後溝慢慢恢複了。
“很好,是插秧適期,開始吧。”林福說,眾人就各自拿著育秧盤,下地插秧。
還是那些圍觀的農人,又炸開了鍋。
“那就是林長史?好年輕的一個女娃娃喲。”
“林長史怎麼親自下地插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