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稅糧不僅僅是五年前出了那一次大紕漏,這些年來或多或少都有問題,從來就沒有滿額征收過。
然而揚州的賬目做得十分乾淨,若非龐子友細心,恐怕五年前那筆一百石粟稻流向白氏米行也難以發現。
官倉裡的稅糧流向私人米行,朝廷明令十稅二,揚州這裡他們查出來的卻是十稅四。
多征一倍的稅,糧食去向不明,整個揚州上下緘默,被搜刮的百姓對官府畏之如虎。就林福這近一年的時間看來,揚州城裡官吏超然、豪商極富,而普通百姓的日子卻並不怎麼好過。
秋糧收獲在即,待糧食收獲,秋稅就要開始征收,若能在這之前查出白氏米行與官倉之間的暗中勾當,或許能徹底解決揚州稅糧的事情。
“總覺得揚州白氏在裡頭扮演了一個很關鍵的角色。”林福沉吟,然後轉頭問寇朝恩:“燕王的那個小胡子探子還不死心想接觸須永壽的人嗎?”
寇朝恩搖頭:“他很警覺,在嘗試過兩次後沒有結果,就沒有再嘗試了。”
林福又問:“那須永壽的人還在追殺他嗎?”
寇朝恩點頭,說:“牧大夫和林郎中回京路上並不太平,昨日傳來的消息,他們在過三桑縣的時候滅了一幫水匪。”
林福倒茶的手一頓,旋即失笑:“將來回京了,可得好好想牧大夫道謝才行,得虧他幫忙吸引了須永壽的目光。”
小胡子在須永壽給牧良玉林昉設宴踐行時被抓,在牧林二人離開揚州三日後,林福讓人放出風聲誤導須永壽。
須永壽派來的殺手找到小胡子被關押的暗室,多方痕跡都表明小胡子被送走了,然後守在這裡甕中捉鱉的察事聽子把幾名殺手都殺了,隻留了一個重傷的讓他回去報信。
須永壽的人暗出揚州後,林福就讓人假裝須永壽的人來把小胡子救走,但小胡子警覺得很,並不信任來救他的人,想方設法甩脫掉後就去暗中接觸須永壽的人,林福早有準備,暗中跟著他端掉了須永壽的兩個據點。
而須永壽那邊則是派人一路追上牧良玉林昉,想要暗中找到小胡子把人殺了,卻不想牧林二人早有準備,身邊竟有揚州大都督府的兵衛跟著,船行河中,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簡直難如登天。
林福打的就是一個信息不對稱的時間差,她和須永壽的兩方人馬都心知肚明,暗中較勁兒,揚州城裡氣氛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濃厚,一觸即發。
“燕十一還沒找到?”自從燕十一不見蹤影,須永壽這心就七上八下,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燕十一是燕王最信任的探子,為燕王做過不知道多少陰私勾當,知道太多燕王的秘密,若是他落到皇帝手中被撬開了口,那後果……
須永壽不敢想會有什麼後果,現在隻能想辦法殺了燕十一。
“胡先生,倘若燕十一真落在皇帝手中,那我們就隻能孤注一擲了。”須永壽歎息道。
“可我們現在還沒有孤注一擲的本錢。”胡尤啟給須永壽到了一杯冷掉的茶,示意他先稍安勿躁,“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舉事,無異於以卵擊石。”
“那你說該怎麼辦?!”須永壽暴躁道。
“先殺了燕十一。”胡尤啟說。
“我也知道要殺了燕十一!”須永壽更暴躁了,“可是你自己看,牧良玉身邊居然還跟了都督府的兵衛,擺明了是知道我們要殺人,防著呢。水匪都奈何不了他們,我們就派了那麼幾個殺手有什麼用!”
胡尤啟說:“燕十一真的是被牧良玉帶走了嗎?會不會是他們故布疑陣誤導我們?”
須永壽一怔。
胡尤啟說:“咱們不妨也讓人搜查一下揚州,尤其是林福的地方,死馬當活馬醫。”
須永壽一拍案幾,點頭:“行,就這麼辦!”
胡尤啟又說:“但我們也要做最壞的打算。燕王往京城送方士,原本若能誘得皇帝求長生煉丹將是一步好棋,可這一步走得太急太不是時候,還被皇帝當場識破……”
他說著搖頭歎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燕王當年奪嫡還有母家勢力相助,現在就隻剩一個沒什麼用的荊山長公主,不僅沒幫上忙,還幫倒忙,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須永壽黑著臉,“燕十一找不到,派去回益州的人也還沒有消息,林福那裡又是步步緊逼。我現在都開始懷疑當初投靠燕王是不是明智的決定了,燕王當年奪嫡失敗,這二十多年過去了,怎麼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臨到關鍵時刻就自亂陣腳。”
胡尤啟也是如此想的,然而想有什麼用,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他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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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永壽派回益州的人此時此刻正在之前關押小胡子的暗室裡關著,他們才出了揚州地界兒就被察事聽子抓了,偷偷運回來。
關入暗室當日就審問過了,他們隻得了去益州拜見燕王的命令,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可見須永壽越來越謹慎了。
秋糧已經開始收獲,白氏米行近來也有了動靜,與揚州其他幾個大的米行一起各處收今年的新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