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喝完了半壺好茶,外頭的蹴鞠賽也快要結束了。他慢吞吞撐著石桌起身,蔥白如玉的手背泛著無力蒼白的青脈,顧元白抵拳咳了幾下,揮退要上前的隨侍:“不礙事。”
平昌侯擔憂地看著他:“聖上,您龍體初愈,萬不可吹風,應當珍重啊。”
顧元白勾起了唇,他身子雖病弱,但一笑卻有著百花盛開般的活力,“人參、鹿茸、龜甲,不止這些,虎骨、靈芝、冬蟲夏草……朕看,天下是沒人比朕更珍重了。”
“平昌侯,整個天下都沒人比朕更惜命嘍,”顧元白自己說著,忽而愉悅地笑了,“藥材雖是名貴,但還是得說,這味道的確不怎麼好,朕每次服用的時候,都想要往裡扔上一筐甘草。”
平昌侯不禁在心中感歎天意弄人,聖上蟄伏如此多年,耐性和城府非同常人,胸襟又如此豁達爽朗,為何老天爺非要作弄這年輕天子,非要給聖上如此一副拖後腿的身子呢?
他跟著笑了幾聲,溫聲同皇上又說了幾句話。
不久,就有人來通報哪方勝哪方敗了,顧元白聽著點了點頭,道:“賞。”
侍衛長看了一眼天色,上前幾步低聲勸著顧元白回宮。大恒朝的早朝是兩日一次,今日正好無事才來看蹴鞠賽,顧元白原本還想著在京城內轉上一圈,在勸解之下也消了這個念頭,留下幾個宮侍在這,被侍衛們護著上了馬車。
平昌侯恭送聖上離開,正要帶著兒子回府,卻聽兒子同著戶部尚書的大公子不知往哪兒去了,平昌侯一驚,怒氣又漲了起來,沉著臉獨自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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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黑時,平昌侯府才迎來了世子。平昌侯讓人候在前院,李延剛一踏進家門,就被父親喊到了書房裡。
“今日聖上離開之後我才知道你竟然也提前走了,”平昌侯怒道,“聖上還未動你就敢先走,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李延聽他提到聖上就咽了咽口水,他生怕被發現了,忙不迭道:“爹,你猜我今日看到了什麼?我在街上遊玩時,竟看到薛遠那廝在鬨市中縱馬飛馳,他也實在是太囂張了!”
平昌侯皺眉:“縱馬鬨
市?不行,我得寫折子上稟聖上。”
李延悄悄退出書房,回到自己房中才鬆了一口氣,他讓身邊的人都滾出去,房門一關,蠟燭一點,懷中溫熱的畫卷被平攤在了桌上。
私藏聖上畫卷,這是大逆不道的大事,聖顏怎可如此隨意私藏在一個小小學子的臥房之中?
李延身為平昌侯世子,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是控製不住,總覺得心中激動興奮得很,直麵聖上時覺得害怕忐忑,但要從聖上身上移開眼,又覺得心不甘情不願。
他也沒有什麼壞心,也不打算用這畫像來做什麼壞事,隻是覺得聖上長得實在是好看,不畫下來就可惜了。
李延動作小心翼翼,畫卷之中,正是一個尊貴非常的男子。這男子的眉眼是李延口說,畫師手畫,下麵的臉龐墨跡則淺淡的很,這是為了掩飾之用,除了他和湯勉,沒人能知道這畫中的一部分畫的是聖上。
聖上的眉眼有股特彆的韻味,但畫師未曾親眼見過,李延看了一會,沮喪道:“還說是畫絕京城,這畫得什麼玩意兒,形似神不似,還不如我的畫工呢。”
罵罵咧咧一會兒,將畫卷小心收起,放在床頭的暗屜中。李延往榻上一趟,腦子裡又想起今日聖上麵見他的畫麵了。
也不知今個兒的失儀會不會讓聖上不喜歡他,他今日踢蹴鞠也不知道看起來是什麼模樣,一定是臉紅脖子粗,聖上誇他俊,踢蹴鞠的時候再俊也不好看。
想來又想去,李延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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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兒郎的心思,顧元白自然不知道。他被伺候著洗了身換了衣裳,晚間的臉色有些發白,田福生輕聲問道:“小的給聖上按按頭?”
明黃龍榻之上,三位身著薄衣的美貌宮女跪在顧元白身旁,沉默不語地拿著巾帕擦拭著皇上濕漉漉的黑發。
“不用了,”顧元白闔上了眼,忍著體內的不適,“讓你那小徒弟過來,給朕捶捶腿。”
田福生忙把小徒弟給叫來,小太監跪在龍榻下麵,熟練地捶著腿,心裡也不禁美滋滋,聖上喜歡他的手藝。
黑發被擦乾之後,三位宮女就悄聲下了床,赤腳退了出去。
“田福生,”顧元白突然出聲,聲音懶洋洋,似乎
快要睡著,“朕讓你辦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田福生:“聖上,一切順利著呢。”
“嗯,”顧元白道,“先前那一批派出去的人,每一個都是朕的心血,讓他們行事注意著點,消息倒也罷了,活著最重要。”
“是,小的明天再去說一遍。”
顧元白三年之前就在暗中派人收養了一批孤兒,給吃給穿給住,教他們讀書認字和殺敵的本領,每日不間斷的洗腦教育,終成了顧元白手中的一把利刃。
他們隻聽皇帝的話,皇帝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一年之前,顧元白就挑出了其中四百名忠誠度最高的人,讓他們潛入了各個臣子的府中,以及邊疆和各地守軍之中,不止這些,連同皇宮裡頭的禁軍、他身邊的這些侍衛裡麵也有這些人的潛伏。當年能拉下權臣盧風,這把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顧元白暗中命名其為監察處,龐大的一張大網在暗中慢慢在大恒的土地上蔓延,監察處派出去的人中,厲害的已經有了軍功,不好的還在大臣府中找尋向上的機會,由他們所傳回來的消息,已初具令人驚駭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