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之後,李保太傅又拜見了聖上,這次聖上總算沒有再拒了他,終於召見了這位名滿天下帝師。
從宮中出來之後,李保太傅已經熱淚盈眶,他被攙扶著回到了家中,李煥聽到他回來之後,就讓人將他抬到了父親麵前。
“爹,”雖是被審訊半死不殘,但李煥精神氣卻十分不錯,他緊盯著李保太傅,眼中滿是期待,“聖上說了些什麼?”
李保太傅見到他就心生怒火,但還是心疼他這一身傷處,冷著聲道:“老夫同聖上所言,你關心這個作甚!”
“好吧,兒子不問了,”李煥換了個話題問道,“爹,聖上今日氣色如何?”
聖上那日被他氣到了,唇色和耳珠都被氣得紅了,李煥擔憂聖上身體。聖上不像他一般粗糙,怎能不叫人擔心。
李保太傅道:“我怎可直視聖顏?”
李煥歎了口氣,隻覺得全身都在隱隱作痛,他努力側過臉,手指碰了碰腰間香囊,香囊裡麵裝著是聖上發絲,他隻好退一步問道:“爹,那你總該知道聖上今日與你說話時咳沒咳嗽吧?”
“並無,”李保太傅道,“行了,你莫要問了,快回去躺著去。”
李煥被趕回了房間,他躺在床上,幽幽歎了口氣。
“爹怎麼這般粗心。”
聖上讓他爹進宮,他爹卻連聖上身體都不知道關心,這樣蠢爹爹,竟然是他李煥生父。
李煥無奈地搖了搖頭。
*
送走了淚流滿麵李保太傅,宮中又迎來了麵色不善和親王。
顧元白接見了他,和親王硬邦邦地站在聖上身前,語氣也硬得猶如石頭,“聖上讓臣辦事,臣給辦好了。”
會試第二天就下起了陰寒春雨,恰好和親王進宮詢問宛太妃事宜,顧元白瞧見他諷刺嘴臉就覺得不爽,就讓堂堂和親王去派人煮薑湯,連接兩日給貢院中考生送去驅寒。
聖上麵帶笑意,風月無比麵孔上如美玉暇光,他伸手端起瓷杯飲茶,“和親王辦事總是讓朕放心。”
和親王沒忍住冷笑出聲。
和親王善戰,也善帶兵,親王這個封號是先帝因他軍功而賞,現在一個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皇家人被圈在京城裡辦這種小事,顧元白都知道和親王大概是要恨死他了。
但兵權兵權,怎麼可能掌握在一個皇子手中,更何況這家夥還是不喜歡他兄長,不占嫡字也占了長字。
顧元白纖細手指端著瓷白茶具,一時分不清楚哪個更白,和親王看著他慢條斯理飲茶,在心中難受極了,渴了就大口喝水,餓了就大口吃肉,偏偏京城人人如此講究,和親王在其中就是牛飲牡丹。
顧元白瞧他沒有說話,抬眸朝他看去,啞然失笑:“和親王這是什麼表情,你要是渴了直說便是,朕還能缺了你一杯茶水不行?田福生。”
田福生忙讓人端上椅子,又送來新茶。和親王端著茶大馬金刀坐下,喝了一口就將茶扔給了一邊宮女,帶刺地道:“聖上賞下兩碗薑茶可讓那些讀書人感動死了,現在滿京城都在誇聖上仁善,怕是聖上說一句讓他們去死,他們也會慷慨就義了。”
聖上微蹙起了眉頭。
田福生和他小徒弟站在一邊,小徒弟看到聖上皺起了眉就難受,他小聲跟著師父說:“和親王怎麼總是說這種讓聖上難受話。”
田福生心中也頗為不滿,他冷哼一聲,還是先教訓了小徒弟,“眼觀鼻鼻觀心,和親王也是你我能非議嗎?”
其實要說對和親王最不滿人,就是他田福生了。
他們對聖上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生怕聖上被吹了一點風淋了一點雨,聖上要吃茶,那便是梅上雪和清晨露,朝廷裡大臣、剛剛進宮麵聖李保太傅,哪個不是德高望重人物,唯獨和親王脾氣就是那麼臭。
“怎麼說?”聖上語氣不鹹不淡,“和親王這話過了。”
和親王皮笑肉不笑:“聖上要是不相信,那就隨我一起出去看看,怕是等舉子們回程,聖上體恤讀書人善舉全天下都知道了。”
顧元白瞧瞧門外,看著有些意動模樣。田福生忙上前一步小聲提醒,“聖上,欽天監人算出今日有雨,今日不宜出宮。”
和親王直接嗤笑一聲,外頭那麼大太陽,欽天監人怕不是在睜眼說瞎話。
顧元白瞥了和親王一眼,索性從桌後站起身,“無事,就依和親王所言,出去看看吧。”
*
狀元樓。
顧元白同和親王被引到二樓窗口坐下,酒樓裡到處都是一身青衫讀書人,文學氣息四處飄散,讓顧元白都有點困了。
偶爾還能聽到一兩句吟詩作賦,周圍侍衛緊繃著臉,跟一座座高山一樣守在桌子周圍,但擋不住這些文縐縐聲音。
小二拘謹地站在桌旁,“兩位爺想點些啥?”
顧元白笑問:“你們這都有些什麼?”
小二精神一振,唱戲一般將菜譜背了一遍,顧元白沉吟了一會,點了三樣菜,又問和親王:“兄長再點些?”
和親王整個人被叫一抖,硬憋出來一句話:“上兩壺好酒來。”
狀元樓裡讀書人最多,也正如和親王所說那般,這些讀書人對聖上讚美可謂是層出不窮,特彆是那些因為薑湯而平安出了貢院人,聽得顧元白本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和親王臉都綠了,眼裡冒著火星,薑湯是他和親王熬,還是如同領罰一般被迫熬,如今聽到這些話,顧元白還坐在他對麵,他都好像成了一個笑話。麵色越來越難看,活像是要將這些讀書人給好好揍上一頓。
“兄長邀我出來,不正是想讓我來聽聽這些話嗎?”顧元白嘴角一勾,萬分惡劣道,“這些學子能平安出貢院,兄長功勞也不可忽視。”
和親王扯開笑,不想理他。
顧元白噗嗤一笑,再也忍不住了,他伏在窗框上低頭悶笑,給和親王留麵子才沒有放聲大笑。背上青絲亂顫,露出指尖泛著愉悅粉色。
和親王臉色青紫變化,他低頭捏著瓷杯,重重冷哼一聲。
本來他們二人帶著一眾侍衛進入狀元樓時就備受關注,明裡暗裡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到這一桌子上,顧元白同和親王均是一身貴氣,通身氣質不凡。在京城這種地方,說不定就是某位王公大臣或是權貴子弟,如今顧元白一笑,倒是笑得一些年紀尚輕白麵書生麵紅耳赤,偷看覺得羞恥,不看又移不開眼。
這位公子一身藍衣,尊貴又沉穩,藍衣卻壓不住容光,隻得熠熠生輝。
隻是他們看得多了,那些山一樣健壯侍衛就怒目瞪了過來,將這一道道視線給打了回去,侍衛長張緒沉著張英武不凡臉,警惕四麵八方打量,誓死要保護聖上安危。
顧元白好不容易停了笑,他慢慢起身,手臂撐著窗口,支在臉側休息,隻一場大笑就讓他沒了力氣,胸口微微起伏,顧元白儘力讓呼吸更加綿長,好讓自己平複下來。
和親王冷聲道:“老爺還是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