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時隔一月半的時間,再次踏進了顧元白的宣政殿中。
顧元白端坐在桌後,聞聲抬頭看來,嘴角微微一笑。
薛遠遠遠就看到了他唇角的笑意,直直看了一會兒,才跟上定遠將軍的腳步,他壓著神情,低聲喃喃自語道:“好像氣色好了點。”
兩位臣子上前來拜,顧元白溫聲將他們叫起,等他們彙報完了反叛軍一事和荊湖南兩地如今的情況後,顧元白點點頭,就讓他們回府休息了。
定遠將軍乖乖退了下去,但薛遠卻腳步動也不動,顧元白看著他,目光從他的眉梢移到他的脖子上,暗忖荊湖南是個什麼天氣,直接讓人黑了幾個度。
“薛卿還有何事?”顧元白問。
七月份,天氣炎熱。宣政殿中擺著冰盆,外頭的日頭陪著擾人的鳥叫蟬鳴,曬得空氣扭曲。
一月又十七天,薛遠才見到了顧元白。
顧元白臉色被熱得紅了些,身上的衣服薄了些,玉扳指下的指節,仍然圓潤而白皙。
薛遠一身常服,盔甲已經被脫去,他身上還有風沙的氣息,此時微微一笑,鎮定道:“臣身為殿前都虞候,自然要保護聖上的安全,隨時陪侍在聖上身邊。”
顧元白沉吟了片刻,道:“那就不必了,給薛卿升調的聖旨稍後就會降下。薛卿大才,以後就不必待在朕的身邊了。”
薛遠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舌尖覺出了點苦意,他緩緩問道:“聖上,您這是什麼意思?”
田福生見顧元白不說話,便笑嗬嗬插話道:“薛大人,這是聖上看您大才,想要給您升官的意思啊!”
心頭剛燃起的火又被猛得冰上。
薛遠眼中沉沉,他看了顧元白良久,半晌後冷冷一笑,“臣遵旨。”
轉身大步離開宣政殿。
顧元白看著他袍腳飛揚的離去,從這步子裡都能看出薛遠是生了多大的氣。顧元白摸了摸鼻子,轉頭問田福生,“朕論功行賞,給他一個好職位,這還不夠好嗎?”
田福生也納悶極了,“小的也想不通薛大人心中所想。”
“罷了,”顧元白苦惱地揉了眉頭,想不通薛遠是怎麼想的,“不管他了。”
薛遠一走出皇宮,就麵無表情地停下了腳。
身後的皇宮金光燦燦,龐大無比,但卻冰冰冷冷,沒有一絲人情味,就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樣。
薛遠捏緊了袖中那個龍紋白帕,就這樣沒有絲毫表情地回到了薛府。
顧元白。
薛府眾人早已等候他多時,等薛遠沐浴完了之後躺在房中時,他仍然在睜著眼看著頭頂的梁柱。
想了一夜,想了許久,終於想出來辦法了。
小皇帝要是以為這樣就能趕走他,那也太天真了。
薛遠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看中了敵方一個頭目懷中的匕首,為了那個匕首,他差點在戰場上丟了命。但匕首還是歸他了,薛遠想要的東西,隻要有一口氣在,他爬也要把東西扒到自己的懷裡。
要麼殺了他。
要麼把自己給他。
不是爽了就夠了嗎?他讓他夠爽了不就行了嗎?
顧元白沒給反叛軍一日多活的時間,當天正午,就在京城之中將反叛軍中的這些重要人物斬首示眾。
當是時,徐雄元看著圍了一圈又一圈看熱鬨的京城百姓們,看著他們眼中的激動和恨不得除之後快的興高采烈,才恍惚之間覺得自己是徹底的敗了。
顧元白都有本事將盧風斬首了,又真的會讓他帶著五千士兵逃離京城嗎?或許從這個時候起,從他被顧元白選上時,他就敗了。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午時三刻,人頭落地。
次日傍晚,便是顧元白給功臣們辦的一場小宴。
宮中侍女忙碌,備酒端著菜肴,宮宴之中的空地上,正有宮中的歌舞女在翩翩舞蹈。
當今聖上不好女色,看著歌舞的目光也滿是清明。薛遠喝一杯酒看一眼聖上,目光灼灼,燙人得很。
小宴時,為了以示親切,聖上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偶爾的舉杯和抬袖都能看出衣紋上的金紋暗光,薛遠以目光描摹著暗紋,嘴裡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他身邊坐的就是定遠將軍,定遠將軍被眾人敬酒敬得已經有了醉意,他轉身朝著薛遠一看時,就被一地的空酒瓶子給驚到了:“嗬!薛大人,你酒量怎麼如此驚人?”
不遠處的常玉言聽到了這句話,探花郎哈哈大笑著朝著薛遠和定遠將軍舉杯:“定遠將軍同薛九遙在荊湖南待了一月有餘,還不知薛九遙的酒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