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
薛遠閉上了眼,躺在枕頭上,半晌,掌心之中流出絲絲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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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常玉言親自來看薛遠。
他安撫道:“你父親知道了你弟弟做的事了,臨走之前還出了這麼一出,薛將軍臉色很不好看,我猜,應當是又要動用你說過的家法了。”
薛遠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半晌,他才用鼻音懶懶應了一聲。
常玉言折扇打開,給自己翩翩然扇了幾下,納悶道:“薛九遙,你竟然會為你弟弟做這種事。以你的本事,竟然還會被你弟弟反陷害一次。就你弟弟那般蠢樣,你實話實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薛遠動動嘴,“探花郎的腦子真是不同常人。”
常玉言曾在薛遠麵前吹噓過自己要得狀元的事,結果就成了探花。薛遠每次朝著常玉言說道“探花郎”的口吻,聽在常玉言的耳朵裡,就像是諷刺一般。
常玉言氣惱地敲了敲床邊,“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半是幸災樂禍,半是真情實意,“安樂侯的嘴上從來不饒人,聖上未曾派人將這事傳出去,但安樂侯已經將此事鬨得沸沸揚揚了。不過除了宗親,倒是沒有多少人罵你,相比於你,你的弟弟爭議倒是很多。”
薛二公子這名聲是徹底沒了,背上個又蠢又毒的稱號。
薛遠沒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給我寫首詩。”
常玉言一怔,“什麼?”
“誇一誇我的英姿,”薛遠終於睜開了眼,眼中的血絲滿溢,乍一看,如同眼中溢滿了血一般可怖,生生把常玉言嚇了一跳,薛遠看著他,淡淡繼續道,“相貌、家世、經曆、軍功……好好寫。”
“這、這是什麼意思?”
“讓你寫就寫,”薛遠勾起唇,陰陰冷冷地笑了,“寫得好了,爺賞你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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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時光稍縱即逝,等第三日時,便如在京城大內一般,各衙門正式在避暑行宮之內運轉了起來。
顧元白與眾位臣子上了早朝,早朝之上,按照聖上的吩咐,戶部尚書將以往荊湖南和江南兩地的稅收實乃這兩地稅收之中的三成一事,通報給了滿朝文武知道。
眾位大臣嘩然。
諸位家族當中難免會多多少少的有隱田現象。臣子背後的家族越來越富有,就代表著皇帝越來越虛弱,等皇帝虛弱到一定程度時,權臣就會誕生,僭越代為掌權,接著就是王朝的更替。
這個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明白的人也開始在強勢的皇帝手下謹言慎行。
他們心知平日裡的稅收絕對不是實際的稅收,但三成?這也太嚇人了些!
顧元白隻是讓這些臣子知道這一事罷了,等戶部尚書說完,眾臣麵麵相覷,吏部尚書突然上前一步,深深一鞠躬,竟然同顧元白告罪了。
顧元白眼睛微微一眯,意味深長道:“吏部尚書這是何罪?”
吏部尚書嘴唇翕張一下,手掌交握在身前躬身,“臣慚愧。”
利州知州,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踏進了孔奕林及眾位大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了。
反腐的監察官員剛走,後腳便迎來了孔奕林等人運送糧食和稅銀的隊伍。這精心準備的隊伍實在是太誘人了,利州知州忍了十幾天,最終還是心癢難耐地忍不下去了,他將有一頭“大肥羊”即將經過利州的事情,詳儘告知給了各個土匪窩。
這一下,利州周圍的土匪和利州知州這個大禍害,終於徹徹底底被一網打儘了。
因為土匪人數過多,東翎衛的人甚至不夠。還好他們提前有所準備,聯絡到了本地的守備軍,守備軍馬隱藏在暗處,未曾打草驚蛇,這一場逮捕利州知州的事,終究成功落幕。
這一些人已被壓著回程,吏部尚書因為被顧元白命令同去處理利州知州結黨營私一事,也因此對此多多少少聽到了風聲。
吏部尚書麵色憔悴,神情之間一片認命之色。
顧元白自然知道他為何如此,吏部尚書官職高,乃是“雙成學派”之中的重要人物,也是代表人物。如今被聖上吩咐著調查利州知州一事已覺出不安,現下,更是沒有半分希望了。
這就是顧元白討厭結黨營私的原因之一。
“吏部尚書沒有犯錯,終年勤勤懇懇於政務,又何來告罪?”顧元白道,“還是說你們學派之中,一人犯錯,便是其餘人也不論對錯,舍身同其共赴生死,不分青紅皂白也要一力支持?”
此言一出,一些不明緣由正準備出列為吏部尚書說話的“雙成學派”中的人,瞬間冷汗上身地停住了腳步。
皇帝煩結黨營私,是因為黨派之間會為了共同的利益,因為仁義相逼,而必須與黨派之中的其他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之上。
他們必須這麼做,即便知道這麼做會得不償失,會失去官職甚至是性命,但苦著臉咬著牙也得站在自己人這邊。
因為自古以來都是這樣,這樣的行為成為了眾人的潛意識,而這樣的潛意識,沒人會覺得不對。
他們隻知道,自己這一派的人,就要為自己人說話。
所以吏部尚書在顧元白根本沒打算追究他時,他就自己站了出來,打算請罪。
吏部尚書啞言,低頭不敢出聲。
顧元白淡淡道:“退下吧。”
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吏部尚書依言退下,顧元白轉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道,學派改革,在內外安定之後,必須要擺上桌麵了。
對學派能造成劇烈衝擊的東西,有一樣,那就是現代之中學生的學籍。還有一樣,正是全國統一的標點符號。
隻有如現代一般,所有的學子隻有擁有政府的學籍才能考試時,他們隻有進入官學才能得到學籍時,這些抱團的學派和文化之中的糟粕,才會受到猛烈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