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 / 2)

見他吃了,表情還不錯的樣子,顧元白身邊的宮侍才接過一片葉子,用清水衝洗後再用乾淨帕子擦過,才遞到顧元白的麵前。

顧元白抬手接過,試探性的嘗了一口,驚訝地發現這東西竟然有著跟甘蔗差不多口感的甜,他再嘗了一口,“這叫什麼?”

“百姓們都叫其甜葉草,”薛遠道,“甜嗎?”

顧元白不由點了點頭,“這樣的甜味,泡茶喝的話,應當可以成為一種不錯的飲品。”

什麼事都能牽扯到政務上去,這是顧元白的特點。薛遠及時改了話題,“聖上,也有不少同樣是甜的。花蜜花蜜,百姓買不起糖,家中孩童想要吃甜時,吃的就是這些東西。”

“味道很好,”顧元白若有所思,“也不知好不好養活。”

瞧著剛剛薛遠隨意一看就能找到這東西的模樣,這個甜葉草應當不是很難種植的東西。要是這東西滿大街都有,那在大恒朝就算不上尊貴,但對沒有這東西的國家,西夏、大越、絲綢之路的周邊國家……那應該是挺好賣的。

能賣出去一份就是白坑錢一份,顧元白身體不好,活不了多久。但要是他能活得久些,他就一定要把這種東西給賣到國外,狠狠賺上一筆海外各國的金銀。

“聖上,”侍衛長道,“聖上?”

顧元白回過神:“怎麼了?”

侍衛長的目光已經許多次劃過薛遠了,最終還是閉了嘴,“這處就很空曠,若是放起風箏的話,這處就夠了。”

薛遠左右看了一番,點點頭讚同:“這處確實可以。”

“那就放吧,”顧元白道,“薛卿的風箏呢,長得是個什麼樣子?”

“在這處。”薛遠將風箏放起,有侍衛配合著他,幫他將風箏舉起遷遠,等下一陣大風吹來時,再猛然隨風放手。

風箏悠悠飛上了天,在避暑行宮的上頭成了獨有的一處風光。顧元白以折扇遮住額前刺目日光,抬頭往上一看,就看到了那風箏的樣子。

有些微驚訝,這竟然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燕子風箏。

他原本以為薛遠那般的性格,放的風箏應當會很是龐大囂張。卻沒想到大錯特錯,這風箏極其平凡,平凡得顧元白都有些驚訝。

驚訝之後,顧元白有些好笑,他勾了勾唇角,正要收回視線,風卻猛得一收,那風箏晃晃蕩蕩就要落地,在落地之前,薛遠及時扯了扯線,恰好又一陣風吹起,這風箏又重新飛了起來。

隻是那靠近的一瞬,顧元白好像在燕子風箏上看到了幾行字。

風箏放了一會兒,侍衛長就上前從薛遠手中接過了東西,他暗中苦口婆心地勸道:“薛大人,身體為重。你如今托著病體前來聖上跟前,受罪的還不是自己,何必呢?”

他們還不知道先前發生的事,隻單純以為薛遠為弟報仇得罪了安樂侯,因此才被聖上懲戒。

侍衛長越是和薛遠相處,越覺得薛遠是個說話不好聽、態度很不好的好人。他真的是在擔心著薛遠:“你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到了最後,傷處豈不是會更加嚴重?”

薛遠道:“那就受著吧。”

他將風箏交予侍衛長,大步朝著顧元白走進。顧元白正在琢磨風箏上的字跡,見他過來,便隨口一問道:“那是什麼?”

“臣隨手寫的兩行字,”薛遠隨意瞥了一眼,收回了視線,“寫著玩的,聖上無需在意。”

顧元白嗯了一聲,沒了看風箏的興致了,在薛遠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附近休憩的陰涼地坐下。看著侍衛長帶著人還在辛辛苦苦地放著風箏。

“聖上,先前是臣逾越了,”薛遠突然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臣見識短淺,目光很是淺薄,讀得書少,就不知道規矩。”

顧元白不由回頭看了他一眼。

薛遠的唇角勾起,眼中若不是血絲狼狽,必定溫文爾雅得風度翩翩。

這不是薛遠,或者說,這種感覺,並不是薛遠應該給顧元白的感覺。

顧元白眉頭不由蹙起,過了一會兒淡淡道:“朕已經忘了。”

薛遠連笑意都沒變,隻是點了點頭,隨即就將目光放到了不遠處的風箏上去。

拚了命說出來的話,壓著所有感情,薛遠生平第一次說出那種的話。

就這樣被顧元白忘了。

但沒關係。

薛遠會準備好另外一番更好的話。

前方的侍衛長等人都在專心看著燕子風箏,後方的顧元白和薛遠已經從陰涼地,緩緩走向了最近的一個四角亭。

四角亭建在木道之上,木道兩旁都是碧綠泛著黃的湖泊,鳥雀飛來,在人靠近之前又倏地飛走。

薛遠看清了顧元白手中的折扇,“聖上,這扇子出自何人之手?”

“褚衛。”這兩個字一說出來,顧元白就覺得有些微妙,現在的原文男主攻對他有了心思,那原文男主受可怎麼辦?

他頭疼得揉著眉心,沒想到除了做皇帝之外,還得兼職做情感大師和婚介所。

薛遠從扇子上收回了視線,“原來是褚大人所做。”

“他的筆墨字畫都是一絕,”顧元白隨口道,“怕是百年以後,也要成為彆人手中的珍寶了。”

薛遠笑了笑,忽的伸手指了指前方:“聖上,您看,前方有隻鳥正在給幼鳥輔食。”

顧元白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沒有看到:“在哪?”

“臣鬥膽請旨握一握聖上的手,”薛遠道,“臣指給您看。”

顧元白頓了一下,不看了,“不用。”

薛遠也不強求,他慢悠悠地陪侍在旁,步子不急不緩,即便被拒絕了也沒有失望。

等到了四角亭之後,顧元白正要隨處找個地方坐下,薛遠先道:“聖上莫急,臣擦一擦。”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手帕,將亭中座位上的灰塵給擦了擦。實際上哪裡需要去擦,自從聖上駕臨避暑行宮以來,灑掃太監和宮女俱是勤勤懇懇,哪裡都乾乾淨淨不曾落上絲毫的灰塵,就是怕衝撞了聖上,受到了懲罰。

薛遠這一彎腰,顧元白就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他眉頭一皺,順著血腥氣靠近,再聞時,卻又覺得了一些藥草和青草的味道。

顧元白嗅了嗅,聞得越多,反而是最開始時聞到的血腥味再也聞不到了。他還想再湊近一步,誰曾想薛遠突然站起了身,背部猛得襲來,倏地撞上了顧元白的鼻子。

“……”

薛遠身體僵硬一瞬,快速轉身,因為著急,傷口都猛得裂了開來。但他一看到被撞得捂著鼻子,平日裡冷酷無情的小皇帝現在卻眼中泛著潤光時,什麼話、什麼動作都忘了。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原來小沒良心的還知道疼。

顧元白鼻子這一撞,直接被撞上了淚腺。他憋著疼,但身子太過嬌貴,這一撞,淚腺直接蹦出了眼淚。

太丟人了。

但即使這麼狼狽,顧元白也不想在薛遠麵前丟人。他忍著這酸疼,麵不改色地鎮定著。好像這一雙眼睛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小皇帝倔強極了,薛遠回過神之後,好笑地彎腰,低聲哄著:“彆動,我看看。”

顧元白悶聲悶氣:“看個屁。”

薛遠拿開了顧元白捂著鼻子的手,這一看,還好,隻是被撞的地方有些紅了,沒被傷著。顧元白眼前一片模糊,疼的感覺到了最頂點,接著才開始緩緩褪去。

他前不久,對待薛遠是還是倍為冷酷的模樣。薛遠時常看到他的表情,大多是含著威嚴或是親切的笑容,一旦生氣,便是寒冰瑟瑟。

但從未見過顧元白淚眼朦朧。

他壓低著聲音,啞聲:“聖上,臣想給您擦擦淚。”

顧元白也啞聲回道:“擦。”

薛遠剛想要碰上去,顧元白又道:“不準用擦凳子的那條手帕。”

怎麼舍得拿手帕給你擦淚。

薛遠無聲好笑,笑裡有幾分天生帶出來的譏諷意味。他認真無比地拿著掌心捧著顧元白的臉,拇指輕輕擦過,將顧元白眼角些微的淚痕擦去。

但手一碰上去,好像又將原本還在眼眶之中的淚給戳了出來,顧元白自己都無所察覺的時候,又是幾滴淚唰地流了出來。

薛遠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顧元白永遠不知道自己神情鎮定地流淚時,樣子是多麼地戳著薛遠的心。

好不容易,經過二十多天佯裝出來的規矩,在這一瞬間都快要再次破碎了。

薛遠湊近顧元白,呼吸炙熱噴灑過去,伸舌就能卷走淚珠的距離,但他終究沒有做些什麼,而是拿著衣襟小心擦去這些淚。

等顧元白好了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下來,而薛遠就站在他的兩步之外。

顧元白緩了一會,才回過神薛遠之前乾了什麼。他朝著薛遠看了一眼,薛遠的目光並不在他的身上,而是雙手背在身後,身姿挺拔地遠眺著遠方。

察覺到顧元白的視線後,他才回過頭,眉峰微挑,朝著顧元白微微一笑。

顧元白霎時之間想起了一句話。

會咬人的狗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