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離開薛府時,顧元白本以為薛遠不會出現在他麵前。
但門一打開,顧元白還是與胡子拉碴的薛遠對上了視線, 薛遠扯起凍僵了的笑,肩膀上浸透一層水露, “聖上,臣要進宮。”
“……”顧元白,“進宮做什麼?”
薛遠:“護著你。”
顧元白不由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 目光在他臉上打轉,又從他的胡茬和眼底青黑上移開,“要俸祿嗎?”
“聖上管吃管住就行。”薛遠道。
顧元白頷首,乾脆利落:“跟著。”
出宮的隊伍裡麵又多出來了一個,薛遠將長靴裹緊, 腰間刀劍整好, 重新入了貼身侍衛的隊伍裡。
他看著顧元白的背影,眉目壓低,握緊了刀柄。
回宮之後,顧元白就將東翎衛叫來,但還未吩咐下去讓他們全麵搜查寢宮與宣政殿的命令, 監察處就有人前來拜見聖上。
這一批人是從沿海歸來, 他們被顧元白派遣去探查海鹽和池鹽一事, 在西夏青鹽暗中盛行的時候,顧元白一直在尋找開源的辦法。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特殊的任務, 那就是去沿海周邊尋找未曾見過的作物, 看看是否有其他洲的種子隨著海浪拍到了大恒邊界,或者是被海鷗銜來, 然後在沿海處生根發芽的東西。若是真的能在沿海發現土豆或者玉米的種子,那當真是大喜一件了。
這批人已到沿海有兩年時間,這還是第一次回來。顧元白命東翎衛在一旁等待,讓監察處的官員上前。
監察處的官員行完禮後,未曾廢話,先稟明了沿海曬鹽一事,又將地圖交予顧元白,顧元白看著地圖上的紅點,“這些便是新找出來的岩鹽和池鹽?”
“是,”監察處官員道,“臣等在兩浙一地山凹處發現了鹽湖,經過不知多少年的烈日暴曬,其中的湖水早已乾涸,隻剩亮如雪片的鹽粒。這一處的鹽湖有許多,臣等試了一番,正是可以吃的食鹽。”
“天然曬好的食鹽,”顧元白眼睛一亮,“多嗎?”
“大大小小連綿一片山頭,”監察處官員謹慎道,“那處已托守備軍包圍起來,細查之下發現山中動物都喜在午時前去舔一座山壁,臣等前去一看,用匕首未曾刮動幾下,就顯出了汙濁顏色的鹽粒,再刮幾下,裡頭便是雪白的鹽。那些山頭隱隱約約有白雪覆蓋,臣那時才明白,覆蓋山頭的不是白雪,而是石鹽。但臣等人手不夠,隻先行回來稟報聖上,還未查探數量多少。”
顧元白呼吸重了起來,“那這些有鹽湖的山頭?”
“是,”監察處官員也不禁露出了笑,“這些山頭,臣等大膽揣測,都是一個個大的鹽礦。”
這個驚喜來得太過突然,顧元白猝不及防後便是喜上眉梢。監察處的人見到聖上這般模樣,也心中欣喜滿足,又拿出了一個木盒來,“聖上,我等從沿海一處回來時,發現臨海的富貴人家都喜歡點上一種香料,這等香料香味宜人,還有提神醒腦之效,臣等特意帶來以獻給聖上。”
顧元白欣然應允,讓田福生接過,滅了殿中熏香,通風透氣之後,點燃監察處官員帶來的香料,擺於書桌之上品鑒。
氤氳煙霧從香爐之中嫋嫋升起,清淡而雅致的香味慢慢彌漫,顧元白臉上的笑意卻是一頓,最後緩緩收斂,凝成麵無表情的模樣。
隨著他的表情冷下,殿中氣氛也好像驟然被凍住了一般。偌大的宮殿,竟隻有這縹緲霧氣在隨風而動。
顧元白慢慢地靠後,倚在椅背之上,他喜怒不定地道:“這是沿海來的香?”
監察處官員麵色一肅,“臣不敢胡言,這香正是從沿海而進入我大恒的香。”
顧元白的呼吸急了一些,他的手已經捏住了座椅扶手,指尖發白,滔天怒火隱隱,“朕知道了。你們一路辛苦,先行下去吧。”
監察處的官員麵帶憂色,極為聽話地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顧元白看向東翎衛,眼神如同淬了冰,“把西夏七皇子請來!就說朕請他過來陪朕共賞禦花園。”
東翎衛立即領命而去,顧元白麵色陰沉,黑得滴墨,他倏地伸出手將香爐狠狠砸向殿中,咣當一聲,殿中宮侍跪倒在地,發出沉悶一聲響動。
“沿海的香,沿海的香料!”顧元白額角青筋浮現,“竟然成了西夏的國香!”
西夏在內陸,是以後寧夏、陝西一帶的位置,與大海隔著大恒遙遙相望,這樣的內陸國家,怎麼會有一個從沿海進來的香料成為國香!
香爐在地上滾了幾圈,被薛遠踩在腳底下,薛遠眉眼陰翳,上前去扶住了氣得渾身發抖的聖上。
顧元白被他扶著重新坐了下來,他目光沉沉,看著打翻一地的煙灰,腦海之中電火石光,突然閃過了一個詞。
成癮物。
*
風從殿門吹進,發絲衣袍朝前方飛舞。傍午的陽光撒在宮門處,拉長至案牘前,顧元白卻覺得四肢發寒。
他抓著薛遠的手,手指在薛遠的手背上掐出一道道指印。
成癮物,什麼叫做成癮物?
最有名的應當就是鴉片。中華人又恨又懼的有名成癮物,就是用罌粟的果實製作而成的鴉片。
還有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