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輕飄飄一個眼神看過去, 薛九遙臉色便驟然一變,“白爺,好白爺, 我說著玩的。”
顧元白嘴角一彎,“我還沒說什麼,你怎麼就認錯了?”
薛遠輕咳一聲,低頭給他擦著腳, “膽子變小了。”
說完, 他端著木桶出去了。
薛遠說話當真是不打草稿, 誰的膽子小薛遠的膽子也不可能小。
顧元白躺在床上, 腦中一會兒是百萬裡的黃沙漫天, 一會兒是火把星星點點, 城牆高大,溝壑通達, 一會又想,薛遠若是看著彆人立功自己卻兩手空空, 他會後悔嗎?
過了一會兒,有熟悉的味道靠了過來, 被褥掀起, 薛遠小心翼翼, “白爺, 今晚能和你一塊兒睡嗎?”
顧元白懶洋洋, “上來。”
薛遠美滋滋地上了床,將顧元白的腦袋抬起, 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下, 讓聖上枕著他的手臂睡覺。
顧元白蹭了蹭,“硬邦邦的, 不太舒服。”
“軟,很快就軟了,”薛遠睜著眼睛說瞎話,“全天下就薛九遙的手臂最軟。”
顧元白樂了,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薛遠把他的手塞到了被子裡,不知是第幾遍的叮囑,“西北天涼,也很是乾燥。聖上夜中睡覺也要注意著些,手要時時刻刻放在被褥裡,否則第二日就要變成腫起來的豬爪子了。”
顧元白道:“是嗎?”
“咱們一起做一對豬爪子,”薛九遙裝模作樣地摸著他的手,故意占著便宜,“即便是豬爪子,我手裡這一個也是最好看的一個。”
顧元白幽幽歎了口氣,“那就把不好看的那一個給砍了吃了。”
薛九遙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
次日,西北竟然開始下起了大雪。
主將的營帳之中,顧元白和將領看著外頭的大雪,人人神色凝重非常。
派發布囊的將領積雪重重地回到營帳,“聖上,將軍,前方來報,西夏大軍已駐紮在我軍一百裡之外。”
“一百裡。”顧元白喃喃,眉間染上寒霜。
謀臣和將領們已在沙盤上將西夏大軍位置點出,一個時辰後,偵查軍回報,將更為詳細的消息上稟。
西夏大軍同樣號稱十萬戰士,但除去後勤人馬和炊事兵等不能參與戰爭的士兵,將領們確信其作戰的人不到五萬。
西夏國情和大恒不同,光是先前西夏皇帝登基,西夏便混亂成了一團。李昂奕的國香源頭一斷,國內政敵之中已吸食香料成癮的人不用他動手便會痛苦致死。
他們國內如此,後勤軍需必然緊張。說不定此次行軍中所用的錢財,便是李昂奕私自掏的自家庫存。
敵我雙方差距過大,戰線越拉長越是對大恒的損耗。眾位將領想法一致,出擊,主動攻上前。
顧元白頷首同意。
可接下來,大雪卻連綿下了數十日。
這大雪下得人眼睛跟著茫茫,每日一份的薑湯也轉為了兩份。還好戰前的準備做得充足,糧草堆積數個糧倉,大恒人穿著保暖的棉衣,心中安穩,無法察覺到將領心中的著急。
顧元白一整日無所事事,時不時就起身去看外頭的大雪是否停了。到了夜間,薛遠怕他憋出個好壞,硬是給他披上狐裘大衣,帶上皮質手套和絨帽,牽著聖上走出了營帳。
雪花日夜不停,顧元白身上沉重,一步一個腳印。狐裘細毛隨風雪飄舞,白色點雪如棉絮,縱然它連綿十幾日已耽誤不少糧食,但夜中看雪,雪隻會更加美妙無辜。
顧元白鼻尖紅紅,垂眸,小心地在雪上穩住身形。
薛遠看著他,心都要化了。但下一刻,他的神色便緩緩收斂,眉頭豎起,臉側的發絲隨風而起。
風向驟變,混亂無序。
腳邊有黑影竄去,薛遠火把一放,是幾隻慌忙逃竄的老鼠。
他原地站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的握緊顧元白的手,轉身回程。
顧元白抓著他的衣袖,“怎麼?”
“今晚恐有暴雪,”薛遠抬頭看了一眼黑蒙蒙的天空,若有所思,“有些不對。”
顧元白當機立斷,“立刻喚人來!”
主帳的燈光亮了一夜,即便薛遠隻是說有下暴雪的可能,但顧元白仍然不能抱有僥幸心理。士兵被叫起,響動逐漸變大,奔跑聲和呼喊聲頓起,火把四處飛快竄過。
神經緊繃的一夜過去,第二天早上,大雪卻停了。
這本應該是大好事,人人都在歡喜雀躍。但薛遠卻看著閃著白光的雪地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