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無聲息用完膳,陸蒔蘭吃得很少, 話也幾乎沒有說, 蕭衝鄴原本和緩的眼神終究微微變了變。他道:“槿若, 這些菜可是不合口味。”
陸蒔蘭飛快看一眼他,道:“怎會,隻是臣午時用得有些多了, 現下不太餓。”
蕭衝鄴看看她,接受了這個理由, 命人撤下膳,帶著陸蒔蘭去東閣。
殿深處燭影稀疏,有些昏暗。蕭衝鄴甚至不敢像從前那般隨意去攬陸蒔蘭的肩, 她現在要變得敏感些, 他稍微碰碰她,就令對方警惕又不安。
東閣是陸蒔蘭第二回來,依舊隻有她與皇帝兩個人, 安靜得落針可聞。上次她來的時候, 心裡還很平靜。這一次卻是不同,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亦能清晰聽見。
蕭衝鄴卻似完全不知陸蒔蘭的憂慮,倒是悠閒地坐到窗邊,道:“槿若, 將那枕下的扳指給朕拿來。”
這裡既然沒有旁人,陸蒔蘭身為臣子, 自然就要負起侍君的職責。
這閣裡隻有一張禦榻,榻上擺放這一方茶枕, 她倒是不必問枕頭在何處。
豈料那禦榻十分寬闊,要取蕭衝鄴的扳指,又不能爬到上麵,陸蒔蘭自然得彎下腰,還得使勁往裡夠。
蕭衝鄴便見她的腰身軟軟地塌下去,身後那曼妙動人的曲線弧度,令他幾乎愣住。
他原不是故意叫陸蒔蘭取東西,隻是他戴習慣的扳指放在榻上,今晨忘戴,便讓她取過來。因他現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對待她才好,有時轉轉扳指,能定神。
回過神的蕭衝鄴,手掌陡然縮緊,用力握住案沿,要把那厚實的楠木也捏碎一般……
陸蒔蘭已回到他麵前,將那細潤的白玉扳指呈給蕭衝鄴,他尚未去接,卻聽一名內侍突然在外稟報:“皇上,首輔到了。”
蕭衝鄴臉上的笑意終於淡去,注視陸蒔蘭片刻,才又有所回複。
***
霍寧珘坐在殿中飲茶,是梁同海親自為他沏的建寧先春。煙氣嫋嫋,令男子的神色有些模糊。
梁同海略垂著首,候在霍寧珘身旁,直到殿深處響起腳步聲,梁同海才後退開來。
“小舅舅。”蕭衝鄴不緊不慢走近。
霍寧珘站起身,問了禮,視線落在陸蒔蘭身上,見她神色如常,衣裳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才收回視線。
“小舅舅這個時候進宮何事?”蕭衝鄴道。他又對陸蒔蘭的存在解釋了一句:“朕也正與陸禦史議事。”
蕭衝鄴說完這句之後,才意識到他或許不加這一句更好。議事議到內殿去了……就算不是什麼風花雪月,也多半是些閒事。
在現階段,蕭衝鄴其實並不想跟霍寧珘的關係產生裂痕,但要讓他克製住不接近陸蒔蘭,又實在太難。
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抑。不過,霍寧珘並沒有追問他們議些什麼,隻道:“陸禦史先去偏殿稍待。”
陸蒔蘭立即道:“是。”
霍寧珘取出一本奏疏遞給梁同海,梁同海立即呈給皇帝。
便聽霍寧珘道:“剛收到的,雲南那邊,彝族又有異動。掬炎夫人密奏,水安土司府中似有人想取代他們母子,且與緬甸勾結,暗中策動著人在邊境搶掠。她憂心若是動亂一起,無法鎮壓。希望朝廷能及時派兵,提早鎮壓。”
西南的土司問題,一直很複雜,頗有些養虎為患。蕭衝鄴皺著眉,迅速看完奏疏,道:“才打完仗,眼看國庫才充實一些……掬炎夫人此時來這封信,也不知前方情況是否真已這般險峻。舅舅的意思呢?”
霍寧珘道:“掬炎夫人帶著女兒與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艱難立足,多半是情勢確已迫在眉睫,否則以她的要強,不會寫這樣的信過來。臣已讓地方上儘快查探,能夠助掬炎夫人找出禍端,私下鏟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動乾戈,耗損軍需。那邊回稟之後,會儘快告知皇上。”
“好,那便要有勞小舅舅。朕也是一樣的想法。”
霍寧珘頷首,稍微沉默後,卻是道:“皇上與陸槿若的事可議完?”
蕭衝鄴明白霍寧珘的意思,看對方片刻,不得不退讓道:“已說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將她帶出宮了。”霍寧珘直言不諱。
蕭衝鄴突然道:“舅舅仿佛對陸槿若很不一樣。上回在芙蓉園,竟能讓你親自為她上藥。”
霍寧珘扯出個似有似無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對她,似乎也很不一樣。”
“是啊。”蕭衝鄴便也頷首,笑著說:“因在陝西時,朕與槿若實是意氣相投,每回碰麵,都似有說不完的話。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沒有合緣的,朕對這陸槿若,倒是當成弟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