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尊鳳首箜篌,高大立地, 鳳首雕得纖毫畢現, 飾以鳳凰眼珠的紅寶石熠熠生輝, 整尊箜篌看起來高貴華美,氣勢昂揚,並非之前含璧讓她彈的可抱在懷中的小箜篌。
陸蒔蘭看著近在咫尺的冰弦, 睫毛輕眨,側首問:“七爺這是什麼意思?”
霍寧珘與她對視, 道:“陸禦史不是幫著將含璧的身價都漲了一截?”
陸蒔蘭靜默片刻,知道沒法繼續裝傻。
她又聽他說:“今日七夕,你總要做些什麼應應景。”
這春凳頗長, 坐兩個人綽綽有餘, 霍寧珘便坐到她身邊。姑娘們都要在七夕乞巧,他的這個姑娘特彆一點兒,不用玩那些乞巧遊戲, 但也總要動動手指罷。
霍寧珘也不催促陸蒔蘭, 而是自己先抬起手。
他修長的手指落在弦上, 挑撥了幾下弦,那坐姿和手勢慵懶隨意,格外瀟灑好看。而且令陸蒔蘭意料的是, 竟連那一串樂聲也尤其動聽,渾然是邊塞蒼蒼彌遠之音。
這張箜篌的音色的確有雪雲化練, 昆山傾瀑之效,頃刻間, 便令陸蒔蘭想起自己在巡茶馬時所見的長河飲馬,天涯塵煙。
隻是調子頗為陌生,她並不知那是什麼曲子。
“七爺也會彈箜篌?”陸蒔蘭終於主動問。
“瞎彈。”霍寧珘挑唇笑了笑:“幫你試試音。”
他說完側首看她,男子那雙內勾尾翹的鳳眼,黑湛湛,清冷冷的,目光深邃不明。陸蒔蘭的心跳也漏了般失衡,她趕緊移開目光。
霍寧珘沒彈兩下就停了手,道:“該你了。”擺明叫她禮尚往來的意思。
“首輔想聽什麼?”陸蒔蘭想了想,問道。
霍寧珘略沉吟,果真點了一曲:“趙逢君譜的《鵲橋仙》罷。七夕正應景。”
陸蒔蘭一怔,她聽過兩遍的曲子幾乎就能彈,本來是沒有問題的。隻是這《鵲橋仙》是兩情相悅的情人或夫妻之間,傾訴衷腸的曲子。她便道:“首輔,我不會這首。”
霍寧珘聞言,卻沒有換曲子的意思,而是微微笑道:“那我就班門弄斧,教教陸禦史好了。”
“……”陸蒔蘭很快便後悔了自己之前的回答。
霍寧珘傾身環抱著陸蒔蘭,捉住少女細軟的小手,牢牢掌控著她的手指,在箜篌的晶瑩絲弦上輕揉慢挑,竟真的手把手教了起來。
陸蒔蘭是標準的美人肩,雙肩生得單薄秀氣,霍寧珘的身形擁著她實在容易。他需要抱著她,還要握著她的手撥弦,親密的程度可想而知。
果然是《鵲橋仙》的調子,因為是一個人帶著另一個人彈,這樣延緩的音調,更是有種奇異的纏綿悱惻之感。
陸蒔蘭的身體微僵,她完全不敢亂動,霍寧珘微微低頭,嘴唇幾乎就貼在她光潔的額。若是他低得更下來一些,就能親到她的鼻尖。
男子身上是一種清冽如霜草的氣息,體溫卻是灼熱的,對方有力的長腿也緊緊貼著她的腿,她想將雙腿挪開些,卻哪兒也去不了。陸蒔蘭覺得自己的腿也被他壓迫得發軟,腦子幾乎已經無法運轉,她便將臉轉向另一邊,道:“首輔,我先前記岔了,這首曲子我其實會彈!”
見她終於會彈了,霍寧珘隻好放開了她。
陸蒔蘭平定片刻心緒,看他一眼,指尖撥動,樂聲流瀉而出,果然是《鵲橋仙》。
霍寧珘沒再與陸蒔蘭坐在一起,而是走遠了靠坐在窗邊,好將她彈奏箜篌的整個畫麵儘收眼底。
便見少女指如剝蔥,腕若削玉,輕抿檀口的姣美側臉,專注入神的神態,還有那拈花拂水般的姿勢,實是動人至極。特彆是那段凝脂般的雪白頸子,纖秀迷人。
所以,陸蒔蘭是從不在外彈箜篌的,隻要彈起箜篌,她就是完全的女子意態了。
陸蒔蘭彈得專注,霍寧珘看得也專注……
***
箜篌聲自水榭傳出,在碧波上,隨著夜風緩緩飄蕩。
遠處的岸邊出現一群少女的聲音:“誰在那邊的水榭裡彈琴,這樣好聽。”
竟是霍家的幾位姑娘和作客的姑娘們在湖邊放完蓮燈,她們不想去雙鶴樓,便提出看看四爺院子外那著名的湖石水景,沿著掛滿宮燈的湖廊在幽靜的北湖行來,沒想到竟聽到這樣美妙的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