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離文工團沒多遠的一處小湖泊。
白天的時候,不知有多少男兵女兵偷偷跑到這邊來悄悄談情說笑。
到了夜晚,就隻剩下炊事班養的那群鴨子在這兒靜靜鳧水。
時蔓與淩振的到來,打破了鴨子們的晚間活動,它們都撲棱著翅膀飛向更遠處。
時蔓畢竟在夢境裡與淩振“同床共枕”那麼些年。
所以即便他現在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她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肯定是氣到要命了。
淩振在夢境裡,就經常被她氣得半死,但他永遠沉默著,隱忍不發,所有情緒死死憋在心裡,就和現在這不溫不火的死樣子一模一樣。
時蔓才不管他為什麼那麼氣,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聽到她說“不要嫁他”的那些話。
她皺起挺翹的鼻子,掙紮著想要甩開他。
可淩振的手掌像鐵鉗似的扣著她手腕,不鬆開,反而靠近了問她,“時蔓,你想嫁給誰?”
這話,時蔓聽出更多的含義,比如他想說的可能還要加上一句“除了嫁給我”。
她想,這男人果然和夢裡一樣專斷,隻不過相親見個麵而已,怎麼就被當成了他媳婦兒似的,非嫁他不行?
時蔓不樂意,又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他仍抓著她手臂,抓得很緊。
她纖細的手臂傳來他手指間很強的力量感,夏天的演出軍裝是短袖,所以他的手掌是直接貼著她肌膚的。
一個水嫩嫩的軟,一個鐵板板的硬,本就極為不相稱,像水火難容。
時蔓總覺得這人就是一塊鋼鐵,碰她哪兒她都被硌得慌,她隻好抬起另一隻手,去推淩振寬闊的胸膛。
他個子高,從狼群中鍛煉出來的豹子一般的肌肉身形還保持著,像座大山似的杵在麵前,還貼得那麼近。
時蔓煩死了,可用儘她那點鳥勁兒也根本推不動他,全是徒勞無功。
最後,她氣急,隻能呼吸急促扔出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淩副團長,我要嫁給誰和你沒關係呀。你快鬆開我,我倆男未婚女未嫁的,拉拉扯扯影響多不好。”
淩振果然立刻鬆開了手。
時蔓垂下眼,心裡哼哼,果然和夢裡一樣,“影響不好”就是他的死穴。
淩振一聲不吭地看了眼時蔓的手腕,有一圈淡淡的紅痕,她就是這樣,再小的力氣用在她身上也容易泛紅泛紫,他怕傷了她,隻能適時鬆手。
時蔓無意識揉著手腕,正要走。
淩振再次堵在她麵前,成片的陰影壓下來。
他沒說話,就這麼盯著她看,臉部線條很硬,又冷又凶。
時蔓越和他相處,越容易想起夢裡那些糟心事情,她的耐心告罄,直接揚起臉告訴他,“淩副團長,我都說了,我們沒關係呀。”
她的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用來表達她的情緒與決心。
淩振終於有了反應,他的眉毛極細微地往上提了提。
時蔓沒看他,著急忙慌想走,卻因為夜色太黑,不小心絆到草叢……
一陣驚險的失衡感傳來,就在時蔓以為自己會重重摔在地上那一瞬,淩振伸手扶住了她。
他這人不止性格像凶冷的狼王,就連習性也是,漆黑的夜晚對他來說不算什麼,視覺、聽覺、觸覺的幾重作用讓他可以輕易判斷周遭的一切。
時蔓感覺到他鐵一樣的手臂緊緊箍著自己,立刻揪起眉頭,“你——”
才說一個字,時蔓卻發現一件更尷尬的事。
她的鞋剛剛被絆掉了。
時蔓一下就急了,她低頭看去,隻能看見她光著那隻瑩白如玉的腳,無意識地踩在淩振的鞋麵上。
原來她剛剛一直踩著的,並不是石頭地。
淩振也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時蔓反應過來,惶窘得幾個圓潤粉嫩的腳趾頭都蜷縮起來……
朝人發脾氣反倒把自己的鞋弄丟了,時蔓覺得好丟臉。
尤其她今天演出穿的是戰士布鞋,純黑一隻的,現在掉在黑撲撲的草叢裡,根本看不清在哪。
忽然,淩振在這時候彎下腰去,撈起個東西。
就著月光,時蔓看清楚那是她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