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蔓警惕地看她一眼,把小紅襖往懷裡收,“彆,我不吃,你可彆把紅糖水灑我衣服上了。”
江蘭芳指尖一頓,被時蔓無情拆穿,她隻能笑,“你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能弄臟你衣服呢,再說這紅糖水多金貴啊,哪能灑了。”
時蔓撇撇嘴,對江蘭芳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出去吧。”
江蘭芳就沒見過時蔓這麼不給麵子的。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時蔓不是。
江蘭芳咬咬唇,沒轍的往外走。
到了門口,她忽然放下碗,抄起旁邊的茶缸跑過來,一潑。
裡頭過夜的茶葉茶渣茶水全倒在了時蔓手裡的小紅襖上,汪洋一片。
時蔓愣了愣,沒想到江蘭芳這麼明著來,“江蘭芳你瘋了嗎?!”
江蘭芳提著還滴水的茶缸,冷冷俯看著時蔓,“你凶什麼凶?我忍你很久了。”
“江蘭芳,你就這麼撕破臉了?不要這張臉了?”時蔓臉很黑。
“我們不是早就撕破臉了嗎?”江蘭芳反問,挑唇笑了笑,“不就是一件紅襖子,我給你洗乾淨還你就是了。大不了賠你一件也成。”
時蔓起身看她,冷嗤道:“賠?你賠得起嗎?你家裡那些人吸血蟲一樣地扒著你,你兜裡有一塊錢嗎?”
這話像銳利的刀子,一下讓江蘭芳臉色僵白。
隨著在文工團待的年月久了,大家都知道江蘭芳家裡是個怎樣的光景。
她家在農村,父母生了數不清的孩子,死了一半,留了一半,還在繼續生。
她是家中長姐,又進了文工團,是最有出息的,所以家裡什麼都靠著她,就是部隊裡發的肥皂她都得一塊掰開用,寄回去好幾瓣。
至於每月津貼,那更是悉數都要寄回,自己手上一個字兒都不留。
反正她在部隊裡吃住都不用花錢。這是她父母說的原話。
以上種種,都不免養成了江蘭芳小家子氣的性格。
她以前那麼嫉妒汪冬雲,也是因為自己家境和汪冬雲之間的天差地彆。
現在時蔓父母的工作恢複了,江蘭芳看時蔓就更加紅了眼。
畢竟時蔓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夢寐以求的。
無論是這優越的家世,還是更勝一籌的美貌,以及她等了好久都沒嫁成的淩團長,都讓江蘭芳那顆嫉妒的心快要爆/炸。
她豁出去了,理智全無,隻想狠狠地泄憤。
江蘭芳知道自己不可能拆散時蔓和淩振了,但她至少可以讓時蔓明天沒有美美的婚服穿,讓時蔓永遠留有遺憾。
看到時蔓漸沉的臉色,江蘭芳那一點得逞的快樂在放大。
“我說了,我給你洗。”
“你去告訴團長也沒用,這種小糾紛,他不會管。”
“再說屋子裡隻有我們兩人,我說我是不小心的,你能怎麼樣?”
江蘭芳不屑於偷偷使壞,直接明著來了。
時蔓氣極反笑,她操起床頭那把鐵剪刀,朝江蘭芳衝過去。
江蘭芳嚇得花容失色,“時蔓,你乾什麼?!”她連連往後退,被門檻絆得摔下去,一屁股摔到地上。
時蔓沒管她,拿著鐵剪刀越過她,繼續往外走。
江蘭芳長舒一口氣,原來不是衝著她來的。
可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反應過來不對,時蔓去的方向,好像是舞蹈隊的小院!
江蘭芳連忙站起來,追過去。
可是已經晚了。
她趕到她那宿舍的時候,時蔓正拿著那把剪子,哢哢哢地剪著。
江蘭芳目眥欲裂,“時蔓!你瘋了!”
時蔓慢悠悠放下剪子,對江蘭芳一揮,“彆過來啊,萬一傷著你,可不能怪我。”
剪刀尖很銳利,泛著寒芒,逼得江蘭芳停下腳步。
但她氣到帶著哭腔在吼,“你把我的內衣毛衣都剪了!我軍裝裡麵穿什麼啊?!”
“再買唄,我賠你錢就是了。”時蔓無所謂地笑笑。
“你賠我錢!”江蘭芳伸出手。
“嗯,賠就賠。”時蔓在口袋裡掏了兩下,忽然想起來,“哦對了,你不是要賠我小紅襖的錢嗎?那就剛好和那個抵了,咱們兩清。”
江蘭芳瞪大眼,時蔓已經拍拍手,拎著剪子走了。
等時蔓走遠,江蘭芳望著自己鋪上那些零碎的布頭,一屁股跌下去,失神地望著。
她這下可怎麼辦。
已經顧不上嫉妒時蔓和淩振成婚的事兒了,江蘭芳隻是在想自己要如何是好。
要麼拿出一部分津貼來,重新買兩件內衣和毛衣。代價是被父母罵得狗血淋頭。
要麼就把這些破碎的布頭縫起來,湊合湊合還能穿。
但同屋的姐妹們肯定是會看到的,她身為隊長卻這麼窘迫,指不定要被她們背地裡怎麼嘲笑。
江蘭芳欲哭無淚,想不到好的法子,後悔地捶了兩下床。
她不是早知道時蔓無法無天嗎?乾嘛招惹她啊!
……
時蔓雖然把江蘭芳能剪的衣服都剪爛了,解了一把恨。
但她走出舞蹈隊的院子,還是不得不犯愁,自己明天得穿什麼。
這會兒百貨商店都關門了,也不可能再去買一件。
雖然她還有很多其他的漂亮衣服,但時蔓總覺得結婚喜宴不穿大紅色的話,少了點什麼。
說來倒也巧,時蔓在夢境裡,也因為種種原因,在結婚辦酒的那天沒能穿成大紅婚服。
時蔓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注定好了的命運點,必須要發生的事情,就像妹妹無論怎樣都會被拐,汪冬雲無論怎樣都會被渣男騙那樣。
她發現有些東西,是即便在夢境裡預見過,可千防萬防也無法躲開的事。
比如這次的小紅襖,她很小心,也沒想到江蘭芳會忽然發了瘋,直接明目張膽將它潑臟。
時蔓微歎了一口氣,忽然聽到後麵有人叫她。
“蔓蔓姐,你最近不是在忙結婚的事兒嗎?怎麼跑到這邊來了。”時蔓回頭一看,蒲杉月大大的笑臉迎上來。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漫無目的地走到了軍區大院。
看到蒲杉月,時蔓靈機一動想起來問:“杉月,你這兒有大紅色的衣服嗎?”
蒲杉月想了想,點頭道:“有呀,正好有一件新買的,還沒穿呢,打算留著大年初一去拜年那天穿的。”
“太好了。”時蔓慶幸道,“杉月,你把那件借給我吧,等百貨商店開門了,我還你一件新的。”
“蔓蔓姐你要的話,借什麼呀,我直接送你就是了。”蒲杉月笑著說道,“我正愁不知道送你什麼結婚賀禮呢。”
“這樣啊,那真是太感謝了。”時蔓也沒跟她客氣,這就跟蒲杉月一塊兒回家,去試衣服。
她和蒲杉月的身高體型都差不多,所以穿蒲杉月新買的衣服特彆合身。
不僅如此,蒲杉月這衣服是用外彙券買的,國外的工藝和款式,很時髦的一件大衣。
時蔓滿意得不得了,比她那件還需要再改動的紅色小襖可強太多了。
沒想到還能因禍得福,時蔓抱著這件明天要穿的“婚服”,愛不釋手。
蒲杉月也笑盈盈的,衷心地為她感到高興。
雖然很想時蔓當自己的嫂子,但和自家哥哥沒有緣分也沒辦法,不能強求,蒲杉月仍然很喜歡時蔓,願意和她親近。
樓下客廳裡,蒲大首長正在看報紙。
聽到動靜,他看向時蔓,露出笑容,“恭喜你啊時蔓同誌,祝你新婚快樂。”
“謝謝蒲首長。”時蔓抿起唇,熱情邀請道,“明晚蒲首長如果有空的話,歡迎來喝杯喜酒呀。”
蒲首長放下報紙,仰靠在沙發上,笑道,“好啊,就是你不邀請我,我也要仗著這把老骨頭,去討你們一杯喜酒喝的。”
淩振和時蔓,都是他很欣賞的年輕人。
見到他們結為夫妻,蒲首長是打心底裡高興。
可惜夫人不在,去彆的省交流去了,連年都不能回來過。
不然的話,她也一定會想著要去喝喜酒,為兩個年輕人開心。
大概在蒲家,唯一笑不出來的,就是蒲永言了。
他喜歡時蔓,即便被時蔓拒絕了,心裡也還是念著他。
隻是身為科學家的驕傲和自尊,讓他很難再拉下臉麵去找時蔓。
人家都說不喜歡你了,如果還糾纏,那就太不紳士了。
隻是,蒲永言心裡還是懷著一絲希望的。
萬一哪天時蔓又想起他來,覺著他的好,忽然想和他在一起了呢?
於是蒲永言拒絕了其他的相親,除了埋頭搞科研,就是在悄悄地等。
可他等啊等,等到聽說時蔓和淩振處對象了。
那天晚上,他喝了一點酒,在陽台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家裡又說給他物色了新的相親對象。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
萬一時蔓和淩振處得不好,分開的話,他還是有機會的吧。
蒲永言又懷著這樣更渺茫的希望,繼續等。
這次,又等啊等,結果等來兩人結婚的消息。
他第一次,失手打翻了試劑瓶。
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歡時蔓。
他很後悔,在時蔓拒絕他的時候,沒有腆著臉繼續追她。
就像淩振那樣,淩振不也是追了很久,才把時蔓追到手的嗎?
蒲永言責怪自己不夠堅持,可是什麼都已經晚了。
他隻能用忙碌、重複的實驗來填滿自己所有的時間。
不能閒下來,一旦閒下來,就會想起時蔓。
即便到了春節,所有人都提前兩天放假回家,等到大年初六再來上班。
他仍然堅守在實驗室裡,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手裡的工作,直到夜深才回家。
誰知今天還沒進家門,他就看到一道魂牽夢縈的身影從自家門口出來,走遠。
蒲永言怔了好一會兒。
他沒追上去,人家都已經領了結婚證,沒有必要再打擾人家。
雖然很遺憾她的幸福不是和自己一起創造的,但他還是由衷祝福這個優秀漂亮代表一切美好的女孩子可以幸福。
回到家,蒲永言手裡的包還沒放下,妹妹蒲杉月就已經像小蝴蝶似的撲過來,眸子亮晶晶地告訴他,“哥,明天蔓蔓姐辦喜酒,叫我們一起去。”
蒲永言默了默,低頭擦起皮鞋,“我明天的實驗很重要,不能中斷,估計要忙到很晚才回家,你和爸去吃喜酒吧。”
“哦。”蒲杉月沒察覺到哥哥的小情緒,畢竟他和時蔓都過去那麼久的事兒了,她還以為早就放下了。
蒲大首長看了眼蒲永言,沒說什麼,反倒跟蒲杉月開起玩笑來,“你那件大衣,自己都沒舍得穿,就這麼送人了?”
蒲杉月清脆地應了聲,“嗯,蔓蔓姐喜歡,而且也需要。”
說著,她湊到蒲大首長手邊撒嬌,“爸,你以後給我再買一件嘛。”
“你呀。”蒲大首長伸出粗糲的手指,點了點蒲杉月嬌嫩的鼻尖,“也不知道你以後對自家嫂子有沒有這麼上心。”
“什麼自不自家的。”蒲杉月眨眨眼,吐舌頭道,“蔓蔓姐也是自家人嘛,我可喜歡她了。”
……
時蔓在鋼琴隊宿舍睡的最後一晚,和隊員們聊到很晚很晚才睡。
第二天除夕,大家都在所難免地睡到大中午才起來。
今天食堂的午飯也很不錯,有魚有雞,大家飽餐一頓,便回到宿舍裡幫著時蔓收拾。
昨兒晚上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就隻要全都扛到門口。
最主要的,還是時蔓得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大家找舞美隊那邊借來了最全的化妝品,借著手巧,都幫時蔓出主意。
以前時蔓隻是簡單搽些潤膚的霜,再畫畫眉毛就已經很漂亮了。
所以今天再認真拾掇起來,便不是“驚豔”二字能形容的。
等時蔓對著鏡子描描畫畫很久,再換上那件紅色呢絨大衣抬起頭來時,所有屋裡屋外的人都看直了眼。
“蔓蔓姐,你這也……太好看了。”
“這麼會這麼美呀。”
“比天上的仙女還要漂亮!”
“……”大家不吝嗇讚美之詞。
時蔓笑著搖搖頭,打趣道:“你見過仙女?怎麼知道她什麼樣?”
她一笑,像嬌麗的花忽然在春風下綻放,更加漂亮奪目,幾人看得忘記呼吸。
不得不承認,時蔓今天盛裝打扮過後,比以前任何一個日子都要更美。
走出鋼琴隊的宿舍,一路往淩振他們團裡的食堂去,路上不知多少雙眼睛都驚豔地望著時蔓。
以前就覺得時蔓好看,今天更覺得她好看到登峰造極了。
“蔓蔓姐,大家不知道要多羨慕淩團長呢。”姐妹們都恨不得自己是男人,能娶到時蔓這麼漂亮的妻子。
時蔓噙著笑,“不也有很多人羨慕我能嫁給淩振?”甚至有人都怒火中燒到撕破臉了。
跟著時蔓一塊走的這些姐妹們都不知道昨天江蘭芳過來做了什麼混賬事兒,但她們都點頭認同時蔓說的話。
彆說其他團的女兵,就是她們文工團裡,也有不知多少眼紅的,心碎的。
當然,路上也有些酸溜溜的,對著時蔓的背影就開始指指點點,說悄聲話。
“再漂亮又有什麼用,漂亮的臉蛋又生不出大米。”
“就是,彆看她最近收斂了些,但誰不知道她嬌生慣養的,脾氣也不好,根本就不是個賢妻良母。”
“淩團長也是隻看她那漂亮臉蛋去了,都忽略她的本性,我看啊,以後可有罪受了。”
這些說話雖然難聽,但還不至於太粗鄙。
可有人直接就在背後開起了玩笑,調侃道:“瞧她那嬌滴滴的樣子,能受得了淩團長那樣的男人嗎?”
“我看夠嗆,淩團長體力太強了,我看她現在扭著腰多得意,明早就要哭哭啼啼的了。”
“唉,其實兩人根本就不相配嘛,就不應該在一塊兒。”
“……”
這些人小聲的議論著,卻沒人敢大聲說。
其實說到底,他們還是在眼饞今天的那場喜酒。
因為和淩振、時蔓的關係不親近,所以這些人隻能在路上看著,並沒有受邀去食堂吃喜酒。
當然隻能嘴上過幾句癮。
今天的喜酒實在豐盛。
每桌十個人,十個菜,滿滿一壇子酒,每個座位上還有用紅紙包著的喜糖、花生以及一毛錢,真是連過年都沒見過比這個還好的。
入座後,又把許多女兵羨慕得不行。
見部隊裡這麼多女兵結婚,嫁給其他首長的也有,但也沒見過像時蔓今天這樣有排場有麵子的。
一來嘛,是淩振實在看重時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