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1 / 2)

蒲大首長跟淩振是在遙遠的東北重逢的。

兩人都追蹤線索而去,到最後確認對方就是自己的兒子/父親,在部隊的幫助下終於見麵。

其實,他們曾經見過的。

一次是淩振吃醋,去蒲大首長家堵時蔓。

蒲大首長在自家陽台上看到淩振,心裡沒有因為他來堵門而不喜,反而覺得和他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看到淩振那一身板正的軍裝讓他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另一次是時蔓和淩振結婚擺酒席的除夕,蒲大首長受邀和女兒蒲衫月一起去吃喜酒。

他見到兩位新人站在一起,珠聯璧合,佳偶天成,心中也不由開始唏噓。

那時候,蒲大首長在想,如果他的兒子還在,也正是淩振這個年紀,說不定也正要娶妻生子。他這個做父親的多希望能端起酒杯,在兒子的喜酒上說幾句話。

這是蒲大首長的遺憾,為了不那麼難受,他把想說的話都在淩振的酒席上說了出來。

沒想到,沒想到啊……

陰差陽錯之下,他竟然沒有留下遺憾,那就是他兒子結婚的喜酒啊。

血脈相連,即便不知道,冥冥之中也有羈絆。

蒲大首長性格剛強,喜怒不形於色,極少露出臉上的情緒來。

可今天,他看到淩振第一眼,竟然當著許多人的麵,潸然淚下。

淩振站在他對麵,抿著唇,見到蒲大首長的眼淚有些不知所措地蜷縮手指,貼近自己軍褲的褲縫。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在狼群裡這麼多年,兩輩子加起來和時蔓生活的日子也不少,可淩振還是不懂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更沒經曆過“家人”這個詞,要如何相處說話。

最後,還是蒲大首長一把將他抱緊,拍著他的後背,涕淚橫流,“兒啊,你受苦了……受苦了……是爸對不起你!”

淩振緩緩抬起手,想起自己以前抱著時蔓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反手抱住他的後背,那時候他覺得很開心,於是也就反手抱緊蒲大首長。

這是他的父親,多麼陌生又新鮮的稱呼。

即便還不適應,但淩振心裡有一個橫冒出來的念頭,他得讓父親開心。

像以前拚死守護狼群那樣,淩振一直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

現在,他守護的對象除了時蔓,他的兄弟們之外,又多了幾個人。

……那是他的家人。

而蒲大首長內心,也是同樣的想法。

從今以後,就是豁出去他這條老命,也要給兒子最好的一切,來彌補這些年的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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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倆在遙遠的東北平原重逢,還要處理一下後續的事,再坐兩天火車回京北城。

前前後後加起來,時蔓還得等好幾天。

蒲衫月知道消息,已經激動地跑來文工團找時蔓,一口一個嫂子,時蔓的耳朵還沒被她叫出繭子來,她反倒先把自己叫得快幸福到暈過去。

“嫂子!蔓蔓姐!你是我真嫂子!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我做夢都要笑醒了!嫂子!你居然是我們家的人!”

“太好了嗚嗚嗚,這說出去得羨慕死我那幫同學了!”

以前,蒲衫月就多麼希望時蔓嫁給自己哥哥蒲永言,不為彆的,就是想天天能和時蔓住在一個家,能和時蔓說更多的話。

她滿眼小星星地看著時蔓,“對了嫂子,咱媽也很開心,叫你晚上去家裡吃飯。”

時蔓揉揉蒲衫月的頭,抱歉地說:“我不是快升任器樂隊隊長了嗎?這幾天是真忙不過來,去不了,等淩振回來,再一塊團聚吧。”

何況,淩振母親的身體也不太好,需要靜養,時蔓也不太想去打擾。

蒲衫月遺憾地撅著嘴,最後和時蔓拉勾勾確定,“那等我哥回來那天,你一定要來哦。”

“一定。”時蔓點頭,總算送走了這個小吵包。

可還沒緩口氣,忽然有人急匆匆跑進來,“時隊長,不好了!有個農村婦女坐在咱文工團的門口,拿著瓶農|藥說要喝了死在這裡呢!”

“怎麼回事?”時蔓趕緊起身和人往外走。

一邊走一邊聽才知道,那農村婦女說自己女兒在文工團器樂隊,進了文工團就不管她農村老家一家人的死活。

現在她們沒吃沒穿,實在沒法活了,隻能來死在這兒。

“她女兒是器樂隊的哪個?”

“她不肯說,說要等領導來了再說。”

“通知張團長了嗎?”

“張團長說這件事交給你來處理,算是對你升任器樂隊隊長的考驗。”

“……知道了。”時蔓扶額,已經走到文工團的大門口,遠遠看到那兒圍了一群人,都在看熱鬨。

“都散了,忙你們的事去!”時蔓走過去,撥開人群,先將大家驅散。

這人嘛,看熱鬨的越多就鬨得越凶。

要是沒什麼人看著,反而就鬨不出什麼動靜來。

果然,等大家都走開了,剛剛還在嚎啕大哭的農村婦女忽然就停了下來。

帶時蔓過來的男兵蹲下來說:“這位大嬸兒,你不是要見我們領導嗎?這位就是領導。”

農村婦女抬頭看了下時蔓,不信地撇開嘴,“她這麼年輕漂亮,能是領導?你們就唬我吧!”

“大嬸兒,她真是領導!馬上就要當我們器樂隊的隊長了。”男兵急得腳趾頭都彎了,卻不知道該如何證明。

的確,時蔓還那麼年輕,長得又漂亮,皮膚水嫩白皙,像剛開的俏生生的花兒,很難相信她很快就要當上這麼大的領導。

器樂隊底下百號人,都歸她一個人管。

就連文藝兵們都有些不敢想,就彆說這農村婦女不願意相信了。

她手一擺,彆過身,“趕緊讓你們真正的領導來見我。”

男兵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時蔓攔停,“你先走吧,這裡留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好吧,時隊長,你小心點。”軍令如山,男兵隻好離開。

時蔓則站在原地,打量著這位農村來的大嬸兒,她穿著農村常見的褂子,一雙鞋灰撲撲的,但並不舊,明顯剛做沒多久,褲子也沒什麼補巴,就是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知道她不愛洗頭。

“……”時蔓總覺得這大嬸兒的臉型和眼睛都有些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像誰。

她隻好彎腰問:“大嬸兒,你閨女到底是文工團的誰啊?我先把她叫出來?”

大嬸兒覷時蔓一眼,“你叫她?能把她叫出來?她早就翻臉不認人了!不認我這個娘了!也不要我們這個家了!”

大嬸兒說著說著,一拍大腿,悲從中來,正想抹幾滴眼淚掉掉,又發現周圍隻有時蔓一個人,眼淚便收了回去,坐直身子道:“叫她沒用,你把你們領導叫出來再說!”

“大嬸兒,我說了我就是領導,你怎麼不信我呢?”時蔓指指遠去的那行人,“你看我讓她們散了就散了,我說話這麼管用,難道我不是領導?”

大嬸兒意動地看看她,“真的?”

“當然。”時蔓伸手道,“你先把農|藥給我,然後我們慢慢說?”

大嬸兒抱緊農|藥瓶子。

時蔓看了眼天色,“這樣,你跟我去食堂吧,一邊吃一邊說。哭了這麼久,你也累了吧?我們機關食堂的梅菜扣肉很好吃,我給你點一份。”

聽到有肉吃,大嬸兒的表情立刻變了。

她咽咽口水,起身狂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時蔓,“你……真給我肉吃?”

“是。你就放心吧,你看,我錢和票都準備好了。”時蔓拿給她看。

大嬸兒這才放心,到了食堂,那叫一個囫圇吞棗,八輩子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她說,自己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

時蔓也借這個機會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大嬸兒說她家前段時間門兒媳婦懷孕,最近又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家裡的錢、吃的都得緊著兒媳和兩個孫子。

吃了一大盤梅菜扣肉,大嬸兒又眼睛放光伸長脖子看時蔓,“領導,你能再給我點一盆,讓我拿回去給兒媳吃嗎?家裡現在不見葷腥,我那兒媳下不來奶,雙胞胎得餓死啊!”

時蔓趁機談條件,“那你得答應我三件事。”

“什麼?”大嬸兒不安地攥著手指。

“第一,你得告訴我,你閨女到底是誰。”

“第二,你還得告訴我,你閨女為什麼不管你們。”

食堂人多,大嬸兒吃飽了,淚水也開了閘,這就哭訴起來。

“我閨女叫江蘭芳!之前在舞蹈隊,後來聽說到了器樂隊,去那兒彈什麼琴去了我也不知道。”

“……你要問她為什麼不管我們家嘛,她從小就隻顧自己,沒心肝的白眼狼!自個兒進了文工團,嫁了好人家,哪還管娘家人的死活!我去找她了,你猜她說什麼?她說兩個雙胞胎就是沒奶吃餓死了也不關她的事啊!”

大嬸兒嗓門大,捶腿拍桌子的動靜又大,很快引得食堂裡其他乾部們都看過來,不由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好了大嬸兒,你先彆哭了,我還有第三件事沒說呢。”時蔓趕緊抽出紙巾遞給她。

大嬸兒沒見過紙巾這種金貴玩意兒,接過來定睛打量,暫時忘了哭。

時蔓連忙說道:“第三,你現在先回老家吧,我這邊肯定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處理結果,保管不會讓你家那兩個雙胞胎餓死,行不行?”

“真的嗎?”大嬸兒抬起頭。

“當然。”時蔓拿出口袋裡的十塊錢和幾張糧票,“這個就當我借給江蘭芳的,以後讓她還,你先拿回去應應急。還有,我給你點一壺豬蹄湯帶回家給你兒媳婦喝,就當是我私人送給那兩個小孩的。”

即便時蔓和江蘭芳有恩怨,但剛出生的孩子總是無辜的。

時蔓都知道這事兒了,總不至於看著兩個孩子因為沒奶喝被活活餓死。

“行!那謝謝你了領導,你真是一個好人。”大嬸兒激動地拉著時蔓的手,等到豬蹄湯打好,她吃飽喝足,兜裡揣得滿滿當當,稱心如意地離開了。

時蔓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

其實她看得出來,這大嬸兒嘴裡的話也不全是實話。

時蔓對衣著打扮最敏感,她能看出來這大嬸兒穿的衣服、鞋子都不差,曾經應當是錢夠花的,但剛剛那餓肚子的樣子倒是真的,著急家裡兩個孫子吃不上奶也是真的。

具體為什麼會這樣,時蔓還得去問問江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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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蘭芳早就知道她媽要來鬨。

她煩得很,但沒辦法,她身上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根本堵不上她媽獅子大開口要的錢。

說來也鬱悶,江蘭芳原以為自己嫁給華誌新,住進了軍區大院,和娘家人劃清界限,以後自己的日子就能好過起來。

至少,她以前那些拿去補貼娘家的工資津貼現在都能揣在自己兜裡。

可不曾想,公公婆婆倒是真做得出來!

她和華誌新的工資,每月都得全部上繳!

婆婆說,她是專門管賬的,讓他們把錢放在她手裡,小年輕才不會亂花,而且也是為了他們的長遠考慮,得多攢些錢。

江蘭芳能反抗嗎?不能。她是家裡最沒地位的那一個。

公公婆婆疼華誌新,可不代表會疼她。

而且江蘭芳那婆婆厲害精明得很,不僅是軍區總部的出納,而且和她們文工團的出納關係也很好,江蘭芳每月發多少工資津貼,她打聽得一清二楚,江蘭芳偷偷留下半個子兒都會被發現。

因此,江蘭芳彆提多難受了。

江蘭芳更難受的,是時蔓作為領導來找她談話,說她家裡人的事。

“江蘭芳,你母親弄到文工團大門口,造成的影響很不好。團裡的意思是,你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氣憤不過的江蘭芳把憋了很久的話都問出來,“我知道,贍養父母我是有責任,可沒道理連我弟生的孩子都得我來養吧?這叫什麼事兒?”

時蔓頓了頓,江蘭芳說的這個也在理兒,“可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你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

江蘭芳不屑地扭頭道:“我管不著,當初我結婚的時候,給了他們多少彩禮你知道嗎?”

時蔓定定地看著她。

江蘭芳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塊!我給了他們一千塊啊!那時候就說好,以後他們不會再找我要錢了。怎麼,現在一千塊用完,又來找我了?哪有這麼好的事。”

時蔓略有些詫異,她沒想到江蘭芳家裡還有這樣的事,的確是一幫吸血蟲。

難怪江蘭芳的母親穿得不錯,估計是當時有錢的時候可勁兒買,揮霍完了,又開始缺吃的了。

她斂下眉,沉思道:“這樣,我回去和團裡的首長們商量一下,再決定這事要怎麼辦。”

江蘭芳雙手抱胸,抗拒道:“不管怎麼樣,我是不可能給她們一分錢了!”

要錢她也沒有,隨便怎麼著了。

沒想到晚上回家,江蘭芳還有更難受的。

公公在飯桌上,把她臭罵了一頓。

原來,江蘭芳她媽在乾部食堂大聲控訴江蘭芳的這番話,在乾部之間門傳開,最後傳到了江蘭芳她公公的耳朵裡,讓他老臉都沒地方擱。

“我這麼多年的形象,今天全讓你和你那娘給我敗完了!”公公麵色震怒。

江蘭芳婆婆也質問:“當初不是說好了嗎?給他們彩禮,以後再也不管他們家的事,怎麼又鬨過來了?”

“誌新,早就跟你說過彆找這種人家,你看看,惹出多少事。”

“這以後家裡得出多少禍害啊……”

連帶著華誌新跟江蘭芳一起,都抬不起頭來,腦袋快埋進飯碗裡。

江蘭芳再一次在心裡狠狠嫉妒今天雲淡風輕教訓她的時蔓。

時蔓什麼都不懂,她根本沒經曆過那樣的家庭,不知道全家所有親戚扒在自己身上吸血是什麼滋味兒。

為什麼時蔓就可以那麼幸福,家世好,嫁得好,還沒有公公婆婆要伺候孝順,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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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個人也在想時蔓,那就是王春花。

不過她不是嫉妒,而是感謝。

今天時蔓下班回家,給王春花帶來一個好消息。

“春花姐,我替你問了問,有個國營飯店正好招廚子呢,你要去試試嗎?”

王春花很激動,“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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