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想到演出還沒開始,就有了意外,舞美隊的小姑娘急匆匆跑過來,“蔓蔓姐!冬雲姐!有人要跳樓了!”
遠處,是一聲聲驚呼。
順著那些嘈雜的聲音和驚恐的目光看過去,有個女孩子站在醫院最高的地方——
五層樓的天台邊緣。
這樣的高度,如果摔下來就算不死也得殘了。
可是那女孩就直接站在那兒,目光放空望著前方,似乎隨時都要掉落,裙擺翩翩如悲壯的白色蝴蝶。
時蔓和汪冬雲對視一眼都連忙快步走過去。
上了天台,才發現樓頂勸說女孩的人已經很多了,可大家無法靠近她。
女孩情緒很激烈,如果有人朝她移動,她便會尖叫著捂起耳朵,好像隨時都打算跳下去。
因為這樣,便沒有人敢再靠近她。
時蔓和汪冬雲看到這一幕都有些手足無措,因為她們沒有碰見過這樣的情況。
緊張的氣氛之間仿佛會傳染,汪冬雲的手心直冒汗,拽著時蔓六神無主道:“這下可怎麼辦呀?怎麼我們來演出會遇上這樣的事……”
時蔓緊握著汪冬雲的手,示意她保持鎮定,同時扭頭問身邊的人,“您好,請問您知道這姑娘為什麼要從這兒跳下去嗎?”
身邊的人聳聳肩,無奈又同情地說道:“還不是被她對象騙了,現在的小姑娘都脆弱得很,她那對象是個沒心肝的,騙她說要娶她,兩人都住一塊了,結果……嘖,又把她給拋棄了。”
說話的人歎息,“現在這小姑娘的名聲已經壞了,也過不下去了。所以說啊,沒領證怎麼會住一塊去呢,真是拎不清。”
汪冬雲同情地睜大眼睛,小聲咬著唇,“可是這小姑娘確實好可憐,她的對象怎麼能那樣騙她呢……這樣子,實在是沒法活下去了吧……名聲都壞了以後,誰還會娶她?”
汪冬雲捂著嘴,低低皺眉,設身處地替彆人感到難受。
時蔓卻板起臉,聲音陡然加重道:“不是這樣的。”
“……誰說女孩子的名聲是靠這個決定的?”
此時時蔓的聲音說得挺大的,不僅周圍的人,連最遠處站在天台邊上那個女孩都好像聽到了,她似是有感地抬起頭,看向這邊,表情有些茫然。
其他人卻忽然明白過來,以為時蔓是為了安慰要跳樓的女孩,於是連忙都附和著說道:“是啊是啊,這個的確不重要。”
“對,現在哪有人看這個,隻要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沒錯,又不是以前那個舊時代,還得立貞潔牌坊的。”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順著時蔓的話往下說,都紛紛點頭。
可這些人忽然改變的口風和樣子,卻讓女孩被刺激到了。
太明顯了,大家明顯都是在騙她。
說這些聽起來就很虛假的話,隻是為了強行安慰她,讓她先下來。
於是女孩反而更加激動地站在天台邊緣走來走去,腳尖已經伸到了天台外麵,她捂著耳朵大聲尖叫道:“你們彆說了!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我這就跳下去,不給我的父母還有醫院丟人了!”
她白裙子的一角被風吹起,揚出脆弱的弧度。
眼看已經搖搖欲墜,她閉上眼,一隻腳徹底抬起來。
“你這樣跳下去才是丟人現眼!”時蔓忽然大聲叫道,“你原本沒有給任何人丟人,但你如果真跳了,那才是真丟人。”
女孩茫然地睜開眼睛,朝時蔓看過來。
時蔓上前一步,女孩並沒有注意到,而是全部心神都放在時蔓說的話上麵——
“你相信愛情並不丟人,相反,你的對象沒有對愛情保持忠貞,他變心了,丟人的是他。”
“可你從這裡跳下去,不珍惜生命,愧對父母養育和工作上領導同事們對你的栽培,那也是真的丟人。”
女孩放大瞳眸,怔怔地望著時蔓。
很快,她又搖搖頭,情緒激動地說道:“可我和他已經……我沒了清白,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娶我了……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不是的。”時蔓堅定地搖搖頭,“隻有當你自輕自賤的時候,彆人才會看不起你。”
“你是因為被男人騙了,不是嗎?”
“沒有誰生來就能有毒辣的識人眼光,也沒有誰生來就可以不被人騙。”
“現在早就不是過去的封建社會,女孩子的清白不在身體裡,而是她清清白白的品行。”
“吃一塹長一智,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很好,你覺得呢?”
“……”
女孩已經聽愣了,圍觀的人群也是。
隻有不遠處一個記者拿著攝像機拍下了這一幕,但沒人注意到。
時蔓朝女孩伸出手,溫和地彎起唇角,“下來吧,以後你會發現,今天隻是一道小坎兒,沒什麼大不了的,經曆過有些挫折,更讓人成長。”
“對了,我們待會就要演出了,給你留第一排的位置,來看演出好嗎?”
時蔓的聲音很溫柔,女孩這會兒已經完全看不出激動的情緒,她望著時蔓白皙的手掌,仿佛魔怔了一般,慢慢走下來,將手放進了時蔓的掌心裡。
四周人們也反應過來,情緒起伏,一陣掌聲雷動。
這簡直比看演出還精彩。
大家都有些感慨,沒想到能從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嘴裡聽到這樣的道理。
有些年紀大的人臉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是啊,都這個年代了,他們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
怎麼能這樣去評價一個女孩子清不清白呢?
如果女孩跳下去了,他們所有人不都成了凶手了嗎?
幸好有這個文工團的乾部在。
眾人都慶幸著,無比真誠地鼓著掌。
汪冬雲和時蔓兩人在吃飯的時候,受到了醫院上下更加熱烈的歡迎。
不僅是因為感謝他們來這兒送演出,而且因為她們挽救了一條鮮活的生命,還給大夥兒好好上了一課。
演出完後,汪冬雲的臉上仍保持著興奮,“蔓蔓,我好像從來沒有做過這麼有意義的事情。”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很激動。
時蔓笑了笑,“是啊,能救下她真好,希望她以後不要再犯傻。”
時蔓故意說這樣的話,觀察著汪冬雲的神情。
因為夢境裡,汪冬雲也是從天台跳下去的。
但這時候,卻一點都想象不到她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汪冬雲明明很怕高,這會兒還在小聲碎碎念著要是從天台跳下去得多可怕,要是摔死了得多醜。
時蔓想,汪冬雲身上應該不會再發生那樣的悲劇了吧。
正想著,忽然又聽到汪冬雲在耳邊說:“對了,還有一件大喜事,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今天既然好不容易隻有我倆出來,演出完也沒啥事兒了,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
時蔓看她這興奮的樣子,好奇道:“有什麼大喜事?”
汪冬雲忽然害羞地垂下眼,“我打算結婚了。”
時蔓意外地挑挑眉,因為最近都很忙,兩人都沒有聊過這麼私密的事情,而且文工團人多眼雜的,也不好說。
汪冬雲翹著害羞的睫毛,“就是那個馮勇,你還記得嗎?在靶場的時候他救過我的命。”
時蔓知道,隻是沒想到兩人後來你來我往的,竟然都到了這一步。
“他是個老實人,我父母也誇他不錯,雖然他家條件不好,是農村的,但也因為這樣,他很吃苦耐勞,家裡什麼活他都會乾,也願意乾,我媽說我要是嫁給他,以後就享福了,什麼家務他都包了。”汪冬雲幸福地笑,覺得就是這樣的人才適合她。
時蔓聽著汪冬雲這一番話,倒是由衷為她感到祝福。
之前那個馮勇她也見過,是個不錯的男人,就算中彈了也沒有扔下汪冬雲就跑,是個有擔當且穩重的男人。
時蔓笑著表示,“嗯,你覺得幸福就好。”
汪冬雲又紅著臉,眨了眨眼告訴時蔓,“還有,我已經申請調離文工團了。舞蹈隊畢竟是吃青春飯的地方,我這胳膊腿也快跳不動了。而且我腿腳的後遺症越來越厲害了……”
“……我正想著以後調去哪呢,今天的事讓我有了主意,我打算去醫院救死扶傷是一件我很喜歡也很有意義的事情。”汪冬雲充滿希冀的眼神,望著不遠處。
時蔓聽到汪冬雲的話,愣了愣。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汪冬雲最後還是會離開文工團去醫院上班,這不是又和夢境裡麵的事情對上了嗎?
難道說,夢境終究還是會一一實現的嗎?
看著汪冬雲幸福的樣子,時蔓皺起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從陸軍醫院巡演回家後,時蔓仍沉思著,她覺得很累,躺在床上思維放空,眼睛望著天花板,還在想著這些事情。
身下忽然一軟,淩振躺了上來,一把圈住時蔓,手指摁上時蔓的眉心,想要將它撫平,“怎麼了?”
時蔓扭頭看向他,窩進淩振溫暖寬闊的懷抱裡,歎氣道:“冬雲要結婚了,和那個馮勇……她還會調離文工團,去醫院上班,我怕她以後過得不幸福,會去跳樓……”
“讓她跳樓的不是馮勇,不必擔心。”淩振忽然開口。
話說完,兩人都愣住。
因為汪冬雲是時蔓最好的朋友,所以淩振才會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可話說完,淩振身體忽然僵直。
而時蔓這時也來不及多思考了,淩振的話印證了她一直隱約的猜測,於是激動地拽住淩振的領口問:“你也做了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