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拍攝結束,汪導演高興得合不攏嘴。
晚上,大家借了村裡各家的桌子來,拚出長桌,算是在這裡的殺青宴。
還有更好的,等回了外港,去大酒店吃,這是汪導演給大家的承諾。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踩著輕飄飄的腳步,回去休息。
除了期待回外港能吃一頓好的,大家也都好久沒回家了,都很想家。
汪導演看著自己手底下這些人,敬著淩振的酒,“彆人都以為電影行業看上去光鮮亮麗的,其實啊,大家的工作都不容易。”
淩振看了一眼遠處黑森森的樹林裡,還守在那兒的狼群,“它們,也不易。”
那些綠幽幽的狼眼讓汪導一愣,他揉揉朦朧的眼睛,確認自己不是因為喝醉看錯,“它、它們怎麼還沒走?”
其他人聽到汪導的驚呼,也都跟著看過去,然後亂了套。
“狼群怎麼還在?”
“它們還沒吃飽嗎?”
“那我們明天還能順利出村回城嗎?不會又堵著我們吧?”
......
“淩振同誌,您快讓它們離開吧。”最後,大夥兒都圍到淩振身邊,發自肺腑懇求。
淩振定定地回答,“這個,我辦不到。”
眾人嘩然,炸了鍋一般,那他們該怎麼辦,還是要麵對狼群?之前白高興一場?
可淩振馬上又抬起手,指了指最遠處坐在角落裡,非常落魄的一個人喝著悶酒的飼養員,“他可以。”
所有人包括飼養員自己都愣住了。
他可以?他怎麼不知道。
這會兒其他人又跑來飼養員這邊,“嗐,你能讓那些狼群退走啊,你怎麼不早說?”
“就說你肯定有辦法嘛,你都飼養了那麼多年的狼了對吧,對狼肯定最了解。”
“......”
飼養員表情有些恍然,被大家說得迷迷瞪瞪的,他自己都沒想過自己有他們口中說的那麼厲害。
可當他的視線瞥到那些狼群上,又瞬間被嚇得醒過神來。
他有幾斤幾兩,自己是清楚的,自以為很了解狼的自信心被時蔓打擊過一次後,在淩振出現後更是碾得粉碎。
所以,就算大家將他吹得上了天,他也隻是六神無主地看向淩振,問道:“我、我該怎麼辦?”
淩振一臉“很簡單”的眼神,遞向遠處籠子裡正困頓的老狼,“你將它放了。”
飼養員嚇得一蹦三尺高,“將將將它放了?!怎麼可能!那園長非殺了我不可!”
“狼群是為了它來的。”淩振並不在意飼養員的回答,他滿臉無謂,“它們沒達成目的,不會放你們離開。”
汪導一聽,眉頭也皺起來。
他已經請淩振幫了這麼大一個忙,總不好又開口繼續請人家。
隻好去做這飼養員的工作,“要不就聽淩振的,把這老狼放了吧,它也在你們動物園待了那麼久了,你們拿它做動物表演的錢也賺了不少了吧?現在都這麼老了,還是讓它安度晚年去吧。”
“......你們動物園要是嫌錢不夠,來找我們電影公司,我們出這錢,成不?”
“......這麼多人的命都在這兒呢,咱要懂得做取舍。”
飼養員的頭耷拉下去,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汪導演的話沒有。
他握緊拳頭,很難取舍。
雖然想要保命,可如果放在老狼,他唯一馴養的動物,那以後他在動物園還能乾什麼呢?
表演什麼的不會再有他的份,他隻能淪落成最低級的飼養員,一切從頭開始,這不是也相當於在要他的命嗎?
......
大夥兒都看出飼養員很難做出這個決定。
汪導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也不逼你,明早起來再說。如果你以後不想在動物園乾了,來我的電影公司也行。”
其他人也都路過飼養員的身邊,朝他投出希冀的眼神。
最後,時蔓擦肩而過,她停了一下,抬起眼皮說道:“你知道你對狼的了解為什麼會不如淩振,不如我嗎?”
“......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地關心過它需要什麼。”
飼養員仿佛被雷劈中一樣僵住,他的腦海裡想起自己這些年,到底都在關心什麼。
他關心自己是否將狼照顧得好,因為這是他掙錢的最重要的東西。
他關心這狼是否聽自己的話,是因為在動物園裡自己的飼養技術是不是數一數二,能不能拿到評先評優。
他所有對它的關心,好像都是為了他自己。
......飼養員神情越來越茫然。
他回憶起自己剛剛進入動物園的那一年,蹲在太陽底下對著這頭狼發誓,說一定會好好照顧它,和它像親人一樣相處。
那時候,他是因為愛動物才選擇這份工作的。
那時候,狼還年輕,他也年輕。
可後來,怎麼就漸漸變味兒了呢?
他開始懊惱,會因為狼的訓練進度不如人意,而打它,訓它,餓它,用那些各種手段的訓練方法。
也會因為狼在台上害他出了糗而罵它,揍它,把它關在黑屋子裡幾天幾夜。
曾經那些真心,都消失不見。
所有的關心,都隻是為了利用。
他們就這樣一起過了十幾年,它有時聽話,有時頑劣,有時乖巧,有時淘氣,有時像他的孩子,有時像他的仇人。
飼養員怔怔地站在夜色裡,回憶著以前經曆的那些,望著遠處籠子裡,同樣沒睡著的老狼。
它也在看著他,像很多次表演結束後,他將它關好離開時,它每次都會目送他背影遠去的樣子。
忽然,淩振走到了飼養員的身邊,幽聲開口道:“它本來屬於那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