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醒彎腰,把對折的皮囊展開。
“體表破損嚴重,麵部也有劃痕。”他對應了一下皮囊上的破損點,發現有好幾處能夠在特定的角度連起來,“這些應該是在皮囊狀態下造成的傷口,很有可能是用那些雜物填井的時候對它造成了破壞。”
這是一具年輕女性的皮囊,第二性征保存完好,傅醒翻動時麵不改色,最後撥開要掉不掉的頭發摸到頭皮時道:“頭皮脖頸完整,頸椎下裂口蔓延至尾椎部分……這是入口。”
整副皮肉沒有一絲硬物,骨頭被取得乾乾淨淨。
傅醒放下皮囊,把她放回到雪堆裡,然後用一大把雪相互搓了搓手掌,白皙的手指指尖凍得通紅。
他還沒直起腰來,就聽薑曜啊了一聲,恍然大悟。
“他們都沒熱氣。”
傅醒下意識問:“什麼?”
“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熱氣。”薑曜說,“他們的手也不會凍紅。”
打雪仗的時候,那些小孩子的手都沒變紅!
說到這裡,答案呼之欲出。
傅醒沉默了一秒,“所以這個村子的村民,就是我們昨晚看到的骨架,隻不過白天的它們套上了這些皮囊。”
薑曜也顧不上這人是傅醒了,她必須得立刻馬上把這些東西捋清楚。
“基於這個結論,它們不讓我們挖井,就是怕我們發現井底的皮囊從而識破它們的異常,但這口井填的如此潦草,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難,它們為什麼又要采取這樣的填井方式呢?除非……”
“填井者跟它們不是一夥的。”傅醒接道,“骨架沒理由破壞能夠讓它們進入正常社會的皮囊,極有可能是正常人類發現端倪,急著切斷骨架成人的路徑或者出於彆的什麼理由,就近取材填了井。”
“如果是這樣,那村民們要找的孩子……是填井者?他或者他們還活著?”薑曜隻覺謎團更大了,“可它們以搜救孩子的名義把我們找過來乾什麼?我們不在,不是更方便它們找發現了秘密的填井者嗎?還是說它們自己找不到,所以希望利用我們引出那個異常分子?我們是誘餌?”
“通。”傅醒認可她的邏輯,“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它們沒對我們下手的原因。天氣太冷了,填井者若是還活著,最大的可能是躲在村子的某個地方沒被發現。村民隻在我們到的第一天帶我們上山,還是形式大過實際意義,帶我們上山怕是用來麻痹填井者的。後來它們也不排斥我們挨家挨戶搜索,進一步說明它們對填井者的下落有所判斷,它們在等填井者自己跳出來。”
“那它們說兩天後還沒有發現就讓我們回去真的是時限,如果到時候那個填井者還不出來跟我們碰頭……回去的就不是我們了。”
“是。”
情況有點麻煩了。
生門不知道在哪兒,硬碰硬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村子裡二三百號人那就是二三百號骨架,撕破臉就是九死一生。
傅醒道:“按照目前的情況看,我們需要和填井者見麵。”
生門或許就在填井者的藏身之所。
“還得在那些東西不知道的情況下見麵。”薑曜邊說邊轉身,朝山下走去,“要是暴露了,決戰時刻也就到了。”
傅醒無意識點頭。
的確如此,填井者一出現,他們活著的價值也就不存在了,唯一的用處就是成為新皮囊發揮餘熱。
下山路難,傅醒一直看著走在前麵的薑曜。
戴著大帽子捂著厚圍巾穿著肥棉服的背影圓滾滾的,山路雪天容易打滑,她走得小心步子就短,像隻顏色花哨的企鵝一點一點往下挪。
這會兒又像小朋友了。
前方的背影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
傅醒也跟著停下來,還沒出聲詢問,隻見人往旁邊一轉,扶著手邊的老鬆樹就吐了起來。
吐出了一些沒消化完的早飯後,她還摳了摳喉嚨,試圖吐出更多東西來。
“怎麼了?”傅醒快步走過去,擰著眉頭拍拍她的後背。
薑曜揮開他的手繼續吐,吐得眼睛都紅了,生理淚水都冒出了幾滴。
直到吐到什麼都吐不出來,她才拿手擦了擦嘴,擦完後用雪搓掉手上的臟東西,轉過頭看了傅醒一眼。
“都是吃過飯的人,我建議你也吐一吐。”
她的眼底有真誠,也有幸災樂禍。
傅醒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
胃裡瞬間翻江倒海反射性作嘔,強行忍住了才沒吐出來。
被填掉的井裡有皮囊,那麼肯定不會是填井者故意先把皮囊扔進井裡,再不辭辛苦地拿東西去填,隻能是皮囊本身就被放置在井裡。推到這裡,就能順理成章地得出骨架們脫下皮囊後,會把皮囊保存在哪裡……
村長女兒不可能特意跑到河邊取水做飯,做飯的水隻會就近來自院中的方井。
想到這裡,胃中又是一陣翻騰。
傅醒的嘴角都抿直了。
他沒吐,薑曜頓覺無趣,不過看他那胎記都擋不住的鐵青麵色,又有些欣慰。
腦子再轉幾圈,她又找到了新樂子。
“這事先不告訴其他人了。”薑曜正經道,“新人藏不住事,再者大家都不吃會讓它們起疑的。”
這兩個理由非常正當,但那個“先”字讓傅醒察覺到或許還有第三個理由。
果然,薑曜晃了晃她的樹枝,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
“等出去了再告訴他們!”
“……”
看著她快樂下山的背影,傅醒無言過後,唇角微揚。
小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