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又坐著看了半個小時, 徐行出來道歉了，姿態放得極低極為誠懇，還提出希望能與薑曜和傅醒合作，齊心協力找出幕後真凶。
當然, 這種話也就是說給普通玩家和南區玩家聽的, 當事人誰也沒放在心上。
群裡也有一些理中客馬後炮, 見薑曜和傅醒兩方遲遲沒有回應，語重心長地勸他們冰釋前嫌, 以大局為重。
對此食堂裡的玩家們都嗤之以鼻, 什麼大局為重，不就是害怕那個什麼真凶又搞事情，希望實力最強的三方聯合起來為他們排除風險唄，真就很不要臉。
等視頻全部看完都淩晨三點多了, 張黎動動僵硬的身體，雙手在膝蓋上一撐, 一鼓作氣站起來。
他尋思跟薑曜道個歉, 雖然自家隊長再三告訴他們魏旭的死和這些亂子都跟薑曜沒關係，但不可否認, 他內心裡其實還是懷疑的, 不管薑曜願不願意接受，他都得道個歉聊表心意。
隻是他一回眸, 人已經躺在食堂的長桌上，卷著條毯子睡得天昏地暗，隻有他家傅隊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再走近一看, 傅醒眼睛裡都有紅血絲了，張黎這才想起來，這人從進本到現在就沒合眼。
“傅隊。”他有點心疼, 低聲道：“你休息會兒吧，現在什麼都說清楚了，也不用在這麼盯著薑曜了。”
傅醒閉閉眼睛緩解酸澀，搖頭。
他原本也是這個打算，隻是……薑曜不太對勁，還是先放在眼皮子底下繼續看著更穩妥。
張黎改口：“那也沒關係，我們這麼多人看著她，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叫醒你。”
和爭分奪秒休息精力充沛的薑曜不同，傅醒這將近四十個小時都保持了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狀態來防止薑曜逃走或動手，精力確實有些跟不上了。
“那就辛苦你了。”傅醒起身，目光落在食堂另一邊，鋪好從樓上拿來的被子枕頭準備睡覺的秦侯，用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囑咐，“不要讓秦侯的人接近薑曜。”
秦侯有問題？
張黎瞳孔縮了縮，正色道：“保證完成任務。”
傅醒這才離開，另有機靈的隊員把自己的地鋪讓給他，傅醒也沒推辭，道謝後沉沉睡去。
張黎又看了秦侯那邊幾眼，決定不偷懶了，自己守著人熬一晚。
他在傅醒剛才的位置坐下，餘光從薑曜臉上一掃而過。
嘖。
大魔王睡著的時候模樣還挺乖。
兩個小時後，薑曜睜開雙眼。
她沒急著起來，靜靜地看著窗外緩了幾分鐘，才發出動靜。
一直注意著她的張黎立馬抬頭，心中高度戒備語氣卻很諂媚：“呦，您醒了啊，天兒還早呢，不繼續睡？”
外邊天蒙蒙亮，依稀能夠看清道路和建築。
薑曜坐直身體，好整以暇道：“我想上廁所，你陪我去？”
張黎：“……”
這就有點不好了。
程千帆就睡在他們不遠處，張黎把自己的墨鏡扔出去，弄醒她。
程千帆幾乎是跳起來的，扭頭看看四周一派安靜，再看薑曜醒了，走過來。
“怎麼了？”
張黎輕咳一聲，指指微笑的薑曜快速道：“她要上廁所，你陪她一起去。”
程千帆秒懂這個“陪”的意思，有些歉意地對薑曜點點頭，領著人一起去二樓的衛生間。
一樓是沒有的，除了食堂就是公用的淋浴房，最近的衛生間就在二樓。
程千帆學著傅醒的樣子牽薑曜的手，心裡頭忐忑地厲害。
薑曜的手指看起來細細長長，捏在手裡就隻剩下小小的一團，放在毯子裡剛拿出來的手又很溫暖，再加上人沒掙紮，就軟軟的很好握。
傅隊這次是真占人便宜了……
程千帆晃神半秒，瞬間清醒過來。
不要被迷惑，薑曜這雙手可是能飛簷走壁的，想捏死她都不是難事！
牽著薑曜走上樓梯時，程千帆聽到身後還有一道腳步聲，疑惑回頭，發現張黎竟然也跟過來了。
她倍感無語，張黎自己倒是繃住麵皮，隔著幾步跟在後麵。
怎麼可能放心讓程千帆一個人跟薑曜待在一起，那必然是程千帆跟著進廁所，他在廁所門口等啊。
二樓衛生間是整個樓層公用的，有三個坑位，兩個洗臉槽一個洗衣槽，衛生情況一般，不過門對麵開了扇窗通風，因而沒什麼異味。
薑曜也不廢話，隨便推開一扇門就進去了。
程千帆就在門邊等著。
大概半分鐘，薑曜推門出來，說：“千帆姐姐你等我會兒，我忽然又想拉個大的。”
程千帆下意識說好的，下一秒就見薑曜翹起嘴角，舉起一隻被自己評價可以飛簷走壁的手。
薑曜乾脆利落地把人打暈，扶住程千帆軟下的身體慢慢放倒在地麵上。
接下來一分鐘衛生間裡都靜悄悄的，張黎在外頭踱步，知道人要上大號肯定沒那麼快，又不能完全放心，想往裡麵張望吧覺得不好，就站在外麵大聲跟裡麵的程千帆搭話吧，誰知道薑曜會不會說他們影響拉屎氛圍又整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想給程千帆發了條消息。
他等了十秒沒收到回複，就知道不好了。
衝進衛生間，果然三個隔間門都不是閉合狀態，整個衛生間裡隻有程千帆倒在地上。
他果斷地按下從基地人員手上收來的警報器，一把晃醒程千帆。
“人跑了！你去找傅隊，我先去追！”
薑曜翻出窗戶後第一時間從鐵絲網鑽出去，借著蒙蒙亮的天色直奔傅醒停車的位置。
外頭的動靜驚擾到車內打盹的兩隻狗，令它們都汪汪叫起來。
“你這是敵我不分啊。”
薑曜一邊說一邊提起自己的飛虎爪，輕輕鬆鬆破窗完成。
多比和邊牧聽到她的聲音就已經不叫了，大耳朵小狗轉頭發出嗚嗚的撒嬌聲，踩著玻璃往薑曜的方向靠，被薑曜從窗口抓出去。
薑曜再一撈，把書包也勾出來。
多比忙著和主人貼貼，等被抱著跑出老遠才發現不對，扭頭衝著後頭汪汪叫起來。
“沒忘記。”薑曜無師自通掌握狗語，腳下不停，“不帶它玩兒。”
多比又汪了兩聲。
“它不孤單，它的隊友馬上就來接它了。”
“汪汪——”
“再叫就把你送回去。”
安靜了。
薑曜拍拍慫唧唧的狗腦袋以示嘉獎：“就知道你是會看眼色的。”
秦侯準備的車沒離基地太遠，薑曜順利地在左前輪拿到車鑰匙，上車關門一氣喝成，將基地悠長刺耳的警報聲遠遠地甩在身後。
張黎眼睜睜看著薑曜在幾十米外上車走人，大口喘著粗氣，雙手按在膝蓋上緩解過快的心率。
居、居然還有車接應……
這時候再找車去追也來不及了，張黎想起傅醒叮囑過要注意秦侯，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難怪正好在基地外遇到他們，敢情這人就是來給薑曜送車的！
懊惱了一會兒，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沒走出多遠就和聞警報趕來的大部隊碰麵了。
張黎撓了下頭，看向臉上睡痕未消的傅醒，“對不起傅隊，我還是大意了……沒看住。”
程千帆脖子還在一抽一抽痛著，見張黎承擔責任趕緊開口：“是我的問題，我沒防備她會當麵動手……”
“我不是要追責。”
傅醒聲音裡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他看向前方，灰白色的沙土路消失在廢棄的建築垃圾後，什麼也瞧不見了。
“她有心要跑，我醒著也未必關得住。”
說完回頭，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邊牧原本扒拉著窗口，見他過來退開，沒了薑曜出現時的熱情，沉穩地搖著尾巴。
傅醒沒有把它牽出來，直接上駕駛座發動車子。
張黎趕緊跟過去拉駕駛座的門，道：“我來開車吧，你也沒睡多久，再休息一會兒。”
“不用。”傅醒先是拒絕，隨後才解釋，“我不是去追薑曜，本來也不可能一直關著她。現在六點天還這麼昏暗，今天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你留下來，集中精力帶大家走副本線。”
張黎也知道這天不對勁，如果把重心分到薑曜那邊，恐怕不能兩全……
“好。”他最終還是鬆了手，輕輕把車門合上，“那你自己小心。”
傅醒點點頭，一腳油門打死方向盤原地掉頭，加速駛離基地。
張黎則氣勢洶洶帶著隊員們回基地，不去也好，他正好有話要問秦侯！
小食堂裡，秦侯的人馬都還在，甚至有人繼續睡了，一個個心大無邊，好像什麼事都沒做一般。
張黎沉著臉走到看著窗外出神的秦侯麵前，朝門外偏偏頭，“借一步說話？”
秦侯轉過頭看他一眼，點頭應允。
兩人一直走到三樓才停下，張黎雙手搭著走廊扶手，麵朝宿舍樓前到大門口一帶寬闊的空地，手指啪嗒啪嗒拍不鏽鋼的扶手。
秦侯很沉得住氣，張黎不開口他也就當自己是啞巴。
安靜了足有一分鐘，張黎嗤笑一聲，回頭看他，“行啊你，和薑陽陽暗度陳倉，半點端倪都不漏。”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秦侯否認。
張黎翻了個白眼，掏自己的衣兜，又給他看手機裡各個沒有打開的軟件，“現在可以真誠點了吧？”
秦侯轉身，手肘撐著欄杆，微不可見地吐出一口氣。
“不算暗度陳倉，勉強也就算得上交易。薑曜給我們副本線索，我也就給了她這麼一輛車。”
按照思是的計劃，原本也說得上是暗度陳倉，不過他不是沒答應麼，如今的性質就天差地彆了。
張黎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和動作，判斷出這人應該沒說假話，放鬆身體靠在欄杆上。
“其實你們乾什麼我也不想管，我找你出來是想問問，你到底知不知道薑曜在盤算什麼？”
秦侯眉峰一動，“你也覺得她有問題？”
“廢話，沒問題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走？現在臟水衝乾淨了，我們對她都沒有敵意，她要是留下來當個指揮家誰不把她供著？我總覺得她要搞個了不得的大事。”
張黎亮了底，秦侯也不再藏著，點頭道：“的確，不過我認為她不正常是另外的原因。”
“前天晚上，薑曜被徐行他們抓住就有問題。”秦侯把那段視頻反複看了好幾遍，“南區那個臉上被刻了字的玩家出現在傅醒鏡頭裡，和薑曜出現在徐行直播間裡，這兩件事連貫性很高，基本可以確認第一個受傷的南區玩家確實是傷在薑曜手上。”
“那麼薑曜完全是從這個玩家口中獲取到徐行位置的，以薑曜的智商，她會一個煙幕彈都不放直接在廣場現身還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徐行抓住嗎？”
“所以我想前天晚上的事，與其說薑曜是被徐行釣上鉤，不如說是她自己送的，她就是想被抓住。”
張黎倒是沒想過這個，秦侯繼續道：“現在想想，她既然敢送過去被徐行抓住，以她的性格絕不是去受辱的，說明她有十足的把握離開……由此推斷，徐行也很不對勁。”
“他一開始表現出要把薑曜碎屍萬段的樣子，後來薑曜都沒做什麼，他自己就把話引到第三人身上……”秦侯結合在邢思是那兒聽到的徐行自導自演的話，用篤定的口吻說，“所以真的是徐行在作秀，目的是借整個平安小鎮的力量解決薑曜以及……傅醒。”
張黎衝他輸了個大拇指，“可以啊兄弟。”
秦侯擰眉，“那薑曜就更不對勁了。”
第三人不存在，徐行就是薑曜的頭號凶手，薑曜為什麼要配合徐行演這一場戲？
張黎深有同感，但他心大，很快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後了。
“算了，反正傅隊會管的。”
天一直沒大亮，明明進來是盛夏的天，這會兒竟有些深秋的感覺。
薑曜背著鼓囊囊的書包騎著自行車，戴一頂小帽子，不快不慢地在冷清的街道上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