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冷冷的輕嗤，程千帆側目，發現聲音正是從剛才出聲的女玩家口中發出的。
女人此刻的模樣跟溫柔兩個字不能說十分貼合隻能說毫不相乾，用最輕柔悅耳的聲音說最讓人幻滅的狠話。
“沒有一個孬種能獨善其身，要死麼當然得大家死在一塊兒嘍。”
說完發現程千帆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她也不尷尬，微微一笑，提著裙擺跨過一根扭曲的路燈柱子。
之後沒有人再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午時過半，眾人肚子都開始唱空城計的時候，他們成功抵達鴻途大道，並在艱辛地尋找半個小時後發現坑坑窪窪的刻著“異象管理中心”六個大字的銅質門牌。
門牌前方是一棟損壞不是特彆嚴重的三層小樓，非獨棟，緊挨著依稀能夠看出昔日氣派的銀行和家私商城。
比想象中寒酸的異象管理中心容納不下數量如此之多的玩家，玩家們看著搖搖欲墜的小樓也不是特彆情願進去，一時間竟默契地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這時，走在最前麵的薑曜也轉過身來。
“用不著這麼多人留在這裡，沒事乾的散出去找找附近有沒有彆的安全屋……還站著乾什麼呀？”
在眾人愣神的功夫，薑曜的聲音突然低下來，眯著彎彎的笑眼，眼中卻不帶任何情緒。
“不會是想讓我為你們服務到通關叭？”
她的眼神已經開始刀人，有眼色的玩家們立刻散去，反應稍慢的玩家也及時補救，跟著她進入麵前的危房。
異象管理中心內部和外部看起來一樣破爛，由於屋頂和側邊牆麵都破開了幾個大洞，風吹雨淋，洞口附近的家具幾乎都腐壞了，沙發地毯一塊深一塊淺，還不時裹著些碎石和其他物件的碎片。
一樓是接待大廳，有價值的東西本來就少，薑曜直接略過，從勉強連接著二樓的水泥樓梯翻上去，來到他們的辦公區。
辦公區的混亂程度比樓下翻了數倍，桌椅壞的壞爛得爛，塑料布料皮料或粘連或發黴或風化，散發著一股意味。
紙質文件散的到處都是，有些已經變成了肮臟的紙漿，有些發黃，緊緊夾在一起的中心部位卻仍是雪白的。
薑曜快速翻了翻。
這一本竟然是失蹤人口的檔案，原本應該出現在警察局的東西，毫不突兀地出現在這個異象管理中心裡。
薑曜的手按在檔案某一頁拍得板板正正的少年證件照上，眼皮耷拉下來。
在原本的世界，是不是也有這樣一本檔案冊，同樣收納了她的資料呢？
“這兒。”
傅醒的聲音響起，隨著一陣什麼東西被掀開的嘩啦聲，薑曜對麵的西北角鐵皮櫃子被挪開，露出一隻有些臟汙但隻一擦就銀光閃閃的保險箱。
半人高的保險箱上了鎖，是完全密封的。
傅醒把保險箱抱出來，放到比較寬敞的地方。
薑曜圍著這個一看就藏了重要文件的箱子轉了兩圈，“破壞它卻不損壞裡麵東西的可能性有多少？”
“幾乎沒有。”傅醒反手用指關節敲了敲保險箱給她聽聲音，“箱子雖大，裡麵的空間卻很小，保險箱壁非常厚，暴力破壞尺度不好把控。”
薑曜蹲在旋轉式密碼鎖前摸了摸旋鈕，再盯著旋鈕旁邊的鑰匙孔看。
“所以我們不但得找到密碼，還得有鑰匙。”
傅醒沉默兩秒，道：“過程或許比較艱難，但應該也可以攻破——”
“那個……”兩人說話的時候，一道弱弱的聲音插進來。
兩人同時回頭，一個跟上樓來的瘦小男人舉著手，臉上掛著訕笑，頂著壓力用不太確定的口吻道：“或許不是非要密碼和鑰匙才能打開？”
五分鐘後。
自行找到“小工具”的瘦小男人趴在保險櫃上，手轉動旋鈕之前賠笑著看向盯著自己的薑曜二人，視線再飄向其他幾個過來圍觀的玩家，“那個，因為條件簡陋，所以我需要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大概要花半小時時間，你們要是翻找東西……需要小聲一點。”
玩家們趕緊給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二樓被占著，薑曜索性上了三樓。
三樓物品又沒有二樓那麼多了，一張從中間斷裂的加長會議桌和與之匹配的椅子，還有碎成稀巴爛的電子屏幕以及幾個供人休息的沙發套組，整個樓層一覽無餘。
沙發前的牆麵開出了進兩米長的洞口，風從外頭往裡灌，吹鼓衣衫。
薑曜舉起望遠鏡，滿目瘡痍的城市儘收眼底，到處都是文明崩潰的殘骸，偶爾出現幾個人影卻全都來自異世界，不免令人心中發寒，無限悲涼。
傅醒站在她旁邊，靜默不語。
儘管早上的小插曲給他帶來了意料外的窘迫與尷尬，而他對普通玩家的忍讓與無保留的帶領方針也再次讓薑曜產生束縛感與不快，兩方心情都很壓抑，但看對方又都是奇妙的平心靜氣。
或許是托了這個世界背景的福，再大的個人情緒都被其悲愴的一麵壓下了。
“希望你是對的。”薑曜忽然開口。
她沒有看向傅醒的意思，望遠鏡中的場景仍在隨著她搜索的目光移動，聲音卻清楚地傳到傅醒的耳朵裡。
傅醒同樣望著遠方。
這個世界的風在他開口的瞬間似乎溫柔下來。
“秩序是文明的立身之本，道德是秩序區分於枷鎖的根基。”
“無序則渙散，無德則崩壞。”
“但願我們始終區彆於普通動物，心火不滅，文明永存。”
或許這才是他重建秩序的真正想法。
將風吹亂的發絲撥至耳後，薑曜雙手在背後交叉捏緊，轉頭麵向傅醒。
“話說回來，要是以後我們也像這個世界一樣……你不就白費力氣了？”
“如若我們心齊，既自強也奉獻。”傅醒也看著她，少年的嗓音與嚴肅的內容違和，卻並不引人發笑，隻覺這背後認真深重，“誰說就一定會‘輸’呢？”
“人最擅長創造可能。”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可能。”
二十分鐘後。
從不起眼，一直在副本中仰人鼻息苟延殘喘的末流玩家成功打開保險箱。
“恭喜玩家‘老子能造最難的鎖’獲得絕密情報，主線任務“被入侵的世界”完成進度50%。”
“最後的文明，黑夜的火種。”
“尊敬的冒險家們，一展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