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的丈夫著急起來:“那哪行,你得養身體。不信你問大夫,沒營養是不是不能給娃娃喂奶?”
餘秋不想看那農民可憐巴巴的眼睛,知道沒營養就彆生啊!
她歎了口氣:“沒蛋就吃魚。我看你們這兒有河,魚應該不少。沒魚的話蝦米也行,那個蛋白質含量高。”
看看產婦身上一按一個坑,明顯蛋白質缺乏症。
就這樣還喂奶呢,先養好自己的身體再說吧。
餘秋推開房門,拖著兩條腿搖搖晃晃地挪到院子裡頭。
雨已經停下,胡奶奶帶著秀秀站在房門口。
夜風下,祖孫倆身形瘦小,胡奶奶佝僂的身形看著比重孫女兒還瑟縮。
一路上,田雨都在教育接生婆胡奶奶:“你簡直就是瞎胡鬨,哪裡能砍孩子的腳。”
老人縮著腦袋,訕訕的,跟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壓根不敢接腔。
農民是傳統觀念最忠實的繼承者,萬物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千百年的觀念讓他們天然敬畏有學問的人,即使是個半大的孩子都不例外。
乖乖,初中畢業生呢,全公社都找不出幾個這樣的女秀才。
秀秀也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瞥城裡頭來的女大夫。用這些知青哥哥姐姐的話說,她代表科學打敗了封建迷信。
秀秀委屈,她想告訴哥哥姐姐們,她太太不是封建迷信。她想告訴那個姐姐,老太想幫桂枝嬸嬸的。
可是這個打了勝仗的姐姐看上去卻一點兒都不神氣,反而出奇沉默。無論周圍同伴如何鼓動,她都不吭聲。
餘秋隻覺得累。
她回到知青點之後,隻匆匆擦了個澡,便鑽進了被窩。
作為剛剛切實拯救了貧下中農的大功臣,全體女知青一致決定,將唯一的一張床留給她跟另一個年紀最小的知青睡。
餘秋沒有推辭,她實在累到了極點。
穿越大神是故意的,特地讓她穿越到這個時代這種環境,讓她沒有辦法給孕婦開刀,隻能硬著頭皮接生。
最終桂枝生下了孩子,母女平安。
這就像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嘲笑她自以為是,害了2019年的那對母子。
可是餘秋不後悔,如果現在條件允許,她照舊會給桂枝做剖腹產。個體案例不能指導普遍情況。
她隻是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因為她沒能幫到那對母子。
田雨洗漱完畢,覺得肚子咕咕叫,隨手從籮筐中拿起個紅薯乾掉。吃完了,她才想起來問:“哪兒來的紅薯?”
同伴們發出笑聲:“胡奶奶給的啊。”
田雨一拍腦袋:“哎喲,剛才我還說她封建迷信來著呢。”
雖然這老太太的確封建迷信,可好歹人家心不壞。
就連她們洗澡的熱水,也是老太太的重孫女兒幫忙點的灶膛。
田雨下意識地喊餘秋:“你說,我要不要跟人道個歉啊。”
不知道為什麼,她本能覺得自己這位新同伴是個做事周到的人。
沒聽到回應聲,田雨跑到床邊看,才發現床上的人已經沉沉睡去。
她的眼角,滿是淚痕。
小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噤了聲。
年紀最大的陳媛蓋棺定論:“她應該是想家了。”
十幾歲的姑娘們集體點頭,很讚同大姐的觀點。
餘秋的接生手藝還能跟誰學?肯定是她爸爸唄。她爸爸已經被醫院開除了公職,到現在還關牛棚呢。
好多跟她爸爸一批的人都已經轉去農場勞動,繼續拿著單位發的工資。
這一對比,愈發淒涼。
她媽媽也自殺了啊。
她好可憐,孤零零的一個人。
田雨帶頭提議:“我們以後要多照顧餘秋,多幫助她進步。讓她感受到組織大家庭的溫暖。”
偉大的領袖教導過,出身不能決定人生。廣大知識青年的人生在農村,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由我們自己去創造。
夜深了,少女們紛紛鑽進被窩睡下。
窗外風雨聲漸歇,一輪彎月掛上樹梢,發出幽幽的清輝,像母親的手,溫柔地撫摸著每一個渴睡人的臉,帶給他們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