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雨沒停下,孕婦的肚子先疼了。
“我們大隊的赤腳醫生說下個月中旬才生的,這提前了快一個月。”孕婦丈夫跟從水裡頭撈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水。
餘秋有些遲疑,其實孕36周在臨床上基本也被當成足月兒對待,不過就是不清楚這個預產期到底推的準不準。
畢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經都是每月固定的時間來,接受醫學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腳醫生未必能算準預產期。
彆說是現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產科門診的時候也時常幫在基層醫院建卡檢查的孕婦重新調整預產期。
萬一不準,孩子更小的話,會不會生下來情況不好?
今天這風大雨大的,什麼事情都難講。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在產科工作時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診就特彆容易來早破水的孕婦。
田雨拍了下她的後背:“去吧,你跟寶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說實在的,田老師不太放心楊樹灣的小接生員。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這孩子完全站在邊上不知所措。
胡楊他們也催促:“是啊,餘秋,圩埂那邊有我們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國躍躍欲試,當上公社廣播員也沒能拴住他一顆想成長為赤腳醫生蠢蠢欲動的心。
韓曉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彆搗亂。趕緊跟我們一塊去圩埂。”
郝建國哪裡肯放棄,企圖找借口:“我是陪餘秋一塊兒,這風大雨大的,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安全。”
趙二哥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楊倒是覺得自己他們知青這邊不能矮一頭,索性讓郝建國過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餘秋好好送回去。”
暴風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兩邊人馬迅速分道揚鑣。
餘秋到了寶珍傘下,兩人艱難地在暴風雨中前行。
謝天謝地,漁船上倒是亮著燈,他們依靠柴油機發電自用。還有什麼能比風雨飄搖中暖色調的燈光更加給人安慰的呢。
餘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顫,實在太冷了。明明外頭還有近三十度的氣溫,現在卻跟提前進入深秋一樣。
她抹了把頭臉上的水,往船艙裡頭走。風大雨大,船雖然拋了錨,人走在上頭仍舊搖搖晃晃。
一陣風浪過來,船身劇烈地顛簸起來,要不是寶珍眼明手快攙扶了一把,餘秋差點兒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著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聲呻.吟女人的臉。
孕婦頭發亂糟糟的,被汗水打濕了的額發緊緊貼在臉上。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照射的緣故,她的臉看上去尤其蠟黃,瞧著起碼有四五十歲大。
問她年齡,其實也不過才剛三十出頭,已經生過三個女兒,中間又小產過兩回,現在這是第六次懷孕。
餘秋聽了直想搖頭。
她感覺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給孩子喂奶,簡直就沒輕快過的時候。
他既然來了楊樹灣大隊,自然要看看受災的農田。
秘書在邊上忐忑不安:“主任,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櫃台、當會計還要當民辦教師什麼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覺得我們紅星公社缺種田的好把式嗎?”劉主任腳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條裝了義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響他健步如飛。
秘書搖頭:“不缺。”
“那不就行了。”劉主任笑起來,“他們都是省立一中、師大附中、實驗中學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沒他們,讓他們在最合適的崗位上發揮最大的用途。”
兩人走到田頭的時候,剛好聽到田雨大呼小叫:“餘秋,那怎麼辦?用什麼消毒止血呢?”
餘秋搖搖頭:“沒有東西的話,就讓它自行止血。裡頭的血衝出來,也起到了衝洗的作用。”
劉主任停下腳步,轉頭問秘書:“她叫餘秋?”
“對。”秘書反應過來,“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說。縣革委會安排下來的知青有十三位,這姑娘不知道為什麼也跟了出來。昨晚上風大雨大,沒辦法把人送走,就隻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現在如何安置這位餘秋,還是個大問題。
劉主任搖搖頭:“這有什麼問題,就當她是投親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們公社的合作醫療到現在都不成規模。廣大社員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員連病都看不上。”
秘書犯難:“投親的話,到底投什麼親呢?”
劉主任笑了笑:“就認在我家裡頭吧,我愛人朋友的孩子。”
當年這丫頭跟著她父親巡回醫療時,才到大人腿高。正換牙,用說話漏風的嘴巴強調:“我以後不當大夫,我跟我媽彈鋼琴。”
現在她大了,她母親去世了,父親也關進了牛棚。
秘書疑惑地抬起頭,然而領導已經走到前麵去了。
劉主任不僅在田頭查看,他還抓著鐵鍬幫忙挖排水溝。
直到太陽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聲響起,他才放下手裡頭的鐵鍬,大聲招呼知青都過去。
餘秋趕緊從田裡頭爬起來,撒歡兒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現在有三個結論,第一、插秧機是人類福音;第二、誰都不要再跟她說什麼下田勞作田園風光。她的一把老骨頭啊,姐姐的腰都要斷了。第三、在生存麵前,任何小情緒都是矯情。
她沒骨氣,她現在寧可回醫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認了。
行到田頭,經過漚肥的坑時,餘秋趕緊一路小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海笛 30瓶;夢煙 10瓶;taylor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