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擔心自己穿越消失後,家人會亂成一團。因為父母離異後各自重組家庭,誰都當她不存在。從小相依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過世了。走的時候挺安詳,是倒在她奮鬥半生的麻將桌上。
唯一讓餘秋放不下的就是導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導師對她不說親生女兒,半個閨女也不差了。
當初她博士畢業能留在省人醫也是導師大力爭取的結果,畢竟國產博士不值錢,本院培養的博士更加遭嫌棄。
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不知道導師老太太要傷心成什麼樣呢。
餘秋心下黯然,趕緊甩甩頭,又摸方英的宮縮。、
孕婦喊了一聲:“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溫熱的水立刻浸濕了墊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紙跟床單,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隨著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緊了,一陣接著一陣。
寶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縮的時候,方英的宮頸口已經開了三個手指頭。
餘秋立刻打起精神,照這進展下去,隻要宮縮維持住,說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婦的丈夫交代情況,船身猛的一個晃蕩。
餘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撐到黏糊糊的船板時,她內心一陣絕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褲子肯定超級難洗。
船一陣接著一陣搖擺,跟和方英比宮縮似的,完全沒有停下來的節奏。
漁民也顧不上妻子,趕緊跑去掌舵。
然而狂風巨浪根本沒把這艘小漁船放在眼裡,毫不留情地拚命震蕩著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趕緊上岸來。”遠遠的,河岸上傳來呼喊聲,夾雜在風雨聲中聽不真切。
趙二哥人就在船艙邊,倒是看到了馬燈閃爍的光。他也扯著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東勝認出了趙二哥的聲音,“水馬上就下來了,到時候船翻了,大家夥兒都沒命。”
十幾個年輕的姑娘小夥子都是勤快人,深覺自己不能乾坐著等飯吃,積極給自己找活乾。
男知青門主動請纓去生產隊挑淤泥,女孩子們則去找大隊要楊樹窪孤寡老人的名單,把自己帶來的瓜子、糖果以及點心分了,每家每戶都送點兒。
田雨跟郝紅梅去胡奶奶家時,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後還是她倆堅持幫忙收拾屋子,幫忙將屋子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臉:“其實她家挺乾淨的。”
胡老太兒子兒媳婦沒熬過饑荒年,孫子孫媳婦出去逃荒就沒回來了,身邊就一個小重孫女秀秀。
大隊照顧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給救濟糧。但祖孫倆都勤快的很,重活乾不了,雜活從不推,家裡跟自留地打理的一點兒都不差。
田雨歎氣:“我本來想幫忙澆菜的,可這才剛下過雨。水還沒退呢。”
餘秋被她惋惜的語氣逗笑了:“下過雨不好嗎?挑水澆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幫她澆。”
田雨不服氣:“為什麼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楊樹灣插隊,我要跟貧下中農打成一片,為貧下中農做好事。”
郝紅梅招呼餘秋:“快吃飯吧,大隊給我們送了米,我們煮了山芋稀飯,可甜了。”
田雨劃了下她的臉:“羞不羞?明明是秀秀過來點的火。”
她歎了口氣,“主席說的沒錯,我們就是死讀書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會做飯。我們要跟貧下中農學的太多了。”
餘秋但笑不語。
她掀開鍋蓋,驚訝的發現稀飯上還臥了個雞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年代的雞蛋可以當成錢鈔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還說要拿雞蛋給胡奶奶當報酬。
“就是她丈夫送來的。”田雨犯愁,“我們也不想收的,我們知青為貧下中農做事理所當然。可是他不肯收回頭,最後我們隻好留下一個。”
好歹這也算是貧下中農對他們知青的肯定。
秀秀從門外探頭進來,手上端著碗醬豆子:“姐姐,我老太說給你配粥吃。”
餘秋趕緊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著壞了。”
這還真不是餘秋推辭,她的確不愛吃雞蛋。
江州有傳統,生孩子要給接生的人送雞蛋。他們產科一年到頭鹵蛋、紅雞蛋、雞蛋乾還有新鮮雞蛋不斷,就連實習同學都經常拎著雞蛋回宿舍煮泡麵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餘秋板下臉,表示她不吃雞蛋,自己就不收醬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雞蛋黃。
餘秋看目標達成一半便也不再糾結。
她吃過早飯,洗完碗筷,轉過頭看秀秀還在門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麼了,秀秀,有事嗎?”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個,姐姐,我老太想問問,餓老生真的這樣接生就好嗎?”
餘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趕緊朝門外望去。
正坐在門口搓草繩的胡奶奶趕緊往回縮眼神。
餘秋放下手裡頭的抹布,立刻走出門去。
她走到老人麵前蹲下,認認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開刀,那樣比較安全。實在沒辦法時,就將腳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開全,預防臍帶掉下來。如果是頭位手先露,同樣開刀是最佳選擇,實在不行就做內倒轉術,但是風險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聽懂沒有,隻點點頭,自言自語一般:“還是你們有學問的娃娃強,懂得多。我要早點兒會這些,也能多接生幾個全手全腳的娃娃咯。”
餘秋微怔,看著滿臉悵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厭煩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為了衛生需求,產房不能多待人,將接生婆趕出了門外。
她覺得這人不懂裝懂胡說八道實在煩人。
這是對產婦以及孩子極大的不負責任。
可是現在細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確地處理手足先露的產婦,也僅僅是因為沒人教過她。
這個時代以及更久之前的農村女性獲得知識的途徑極為有限,她們沒有學上,她們隻能靠師傅手把手帶。
接生婆不是存心搗亂,她隻是認為那才是最好的選擇。正像她說的那樣,總要想辦法處理,不能乾看著讓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餘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後也可以這樣給人接生。”
她有些後悔,昨晚不應該趕走老人。說不定接生經驗豐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後,再碰上類似的病例,就會依葫蘆畫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搖搖頭:“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過時了。”
她低下頭,繼續搓草繩。陽光落在她的白發上,似乎想要跟著她,然而太陽越升越高,她終於還是被留在了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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