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資格上大學(2 / 2)

七零婦產聖手 金麵佛 12146 字 6個月前

餘秋苦笑,咽下了湧到嘴邊的話。說這些都沒意義,還是該乾嘛乾嘛吧。

像他們這樣的小人物,在時代洪流麵前,其實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她就好好當她的大夫。

宮腔鏡在手,餘秋感覺真是如虎添翼。

短短幾天功夫她就處理了兩個小姑娘的蔭道異物。大概是因為現在天熱,孩子衣服穿得少,所以好奇心分外強烈。

除此以外,兩個子宮黏膜下肌瘤導致月經量過多的患者也讓餘秋做了宮腔鏡下的肌瘤摘除術。

要是沒有宮腔鏡,這手術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患者年輕,有生育要求,偏偏月經量多的要命,保守治療無效,必須得手術。要是開肚子的話就隻能端子宮了。幸虧她現在有了宮腔鏡啊。

餘秋美滋滋的,愈發感激醫療器械廠的工程師跟工人們。如果沒有他們的話,她這大夫可真是不好當。

手術做完了,她陪著病人回病房。她還沒有來得及交代完術後注意事項,外頭李偉民就一個勁兒衝她招手。

餘秋瞪了他一眼,繼續跟病人家屬交代完了之後才出去。

她不滿地指責這位冒冒失失的年輕大夫:“沒看到我正跟病人說話嗎?到底有什麼事啊?”

李偉民揮著手上的一張報紙,急得簡直要跳腳:“我的姑奶奶,你這個時候還光想著病人,你趕緊想想你自己吧。”

餘秋滿頭霧水:“我有什麼好想的啊?”

李偉民直接將報紙遞到了她眼前,這是本省的官媒日報,上頭醒目位置批判高考複辟。

餘秋不以為意,壓根懶得看。

從8月中旬到現在,每天報紙鋪天蓋地翻來覆去的不都是這些東西嗎?看報紙簡直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她趁這個功夫好好默寫兩頁診斷學。

李偉民急得滿頭大汗:“姑奶奶,你瞧一眼成不?你已經被點名了。”

餘秋莫名其妙,她被點什麼名啊?白卷英雄姓張可不姓餘。

“你是反麵典型。”李偉民咬牙切齒,“你瞧瞧吧,你在考場上救人的事情成什麼樣了。”

餘秋這才抓起報紙仔細看,越看她越想冷笑。果然指鹿為馬的時代是顛倒黑白的。

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社論寫出了狗屁不通的文章,說那位在考場上暈倒的年輕姑娘就是舊高考製度的受害者,一心想著脫離貧下中農做秀才當官老爺,成了當代的範進,居然在考場上暈過去了。

餘秋其實很想問一問對方,假如是在田裡頭辛勞過度暈厥過去,那又是當代的誰呢?

低血糖這毛病很多人都會範,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範,拿這個做文章,虧他們想得出來。

文人的筆殺起人來,果然是不見血卻臟的可怕。

李偉民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兒地說餘秋:“你彆不當一回事啊。你看看清楚了,這可是省裡頭的報紙,是要定性的。你看著吧,省裡頭都是這個意思了,省城大學估計懸了。”

說著,他忍不住唉聲歎氣,“你說說你呀,你為什麼不報清華北大呢?好歹咱們省管不到清華北大。”

餘秋哭笑不得:“要是不招生的話,大家老大彆說老二,估計都差不多。”

在這方麵非得算黑曆史的話,那幾乎沒有一所大學是清白的,不要忘記了最早的格命是到底從哪兒搞出來的。

李偉民還是唉聲歎氣,手恨不得要戳破了報紙:“你沒有看到嗎?你英語考100分呢,學英語是什麼呀?學英語就是崇洋媚外。”

餘秋無辜地攤手,英語卷子又不是她出的考試,要考難不成她會考也交白卷啊。再說現在的白卷英雄壓根沒交白卷,他不過是因為會寫的題目太少才憤慨而已。

李偉民深恨這人油鹽不進,感覺白費了自己一腔苦心。

餘秋卻無奈地歎氣:“那你說我要怎麼辦,都到這步了,隻能隨他去啊。”

小李大夫被噎住了,隻好抓著報紙憤憤地離開。

陳敏從辦公室裡頭送著位剛入院問完病史的病人出來,憂心忡忡地問餘秋:“那是不是上不了大學了?”

現在省裡頭都是這個意思呢。

餘秋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趕緊聯係病人家屬吧。讓她月經乾淨後就儘快過來,彆再耽誤時間了。”

像她那樣的情況,藥物治療痛經效果有限。

陳敏立刻應聲,去打電話。

護士在旁邊安慰餘秋:“沒事的,咱們江縣跟人家地方不一樣。考都考出來了,難不成要把那分數吞回肚子裡頭?”

餘秋笑了笑,沒再說話。

她現在不擔心自己,到了這一步,她大學上不成也沒什麼了不起。

她有點兒擔憂廖主任,高考這件事情,廖主任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現在這個局勢,省裡頭又是這麼個態度,廖主任搞不好要被抓小辮子的。

後麵事情的發展一天一個樣子。大學的招生工作沒有停止,然而成績好的考生莫名其妙成了燙手山芋。

主流媒體或者說全部媒體,這年頭非主流壓根就生存不下去,所有的聲音都在強調一個道理,大學不需要白專的秀才,大學隻需要踏踏實實的勞動者。

成績為什麼好啊?因為紮進書房裡頭當秀才了唄,根本就沒有踏實參加勞動。

江縣的確按照成績往上麵推薦學生,依據往常的慣例,還是1:3的比例。可是大學挑三揀四了半天,隻從成績倒數的被推薦者當中錄取學生。

在這個時候早就成了驚弓之鳥的大學反而沒有江縣格委會來的膽子大,生怕自己成了白專的典型。

廖主任舍得一生剮,到底也沒能將皇帝拉下馬。

他能做不能做的事情全都做光了,然而大學不要好學生,他總不能將學生硬塞進去吧?

夜校課堂上,眾人沉默的厲害。不少人默默地收起了書,還有人開始抹眼淚,到後麵乾脆趴在桌上嚎啕痛哭。

本來以為自己落榜了,這回卻意外被學校招收的學生無比尷尬,一個個恨不得將腦袋埋到地裡頭。

太丟人了,從古到今都是因為考得好才能進學,這回他們卻是因為成績差反而才有大學敢要。

田雨本來晚上是要給學生上課的,這會兒也呆呆地坐著,開始抹眼淚。她的成績不占優勢,但剛好沾上了倒數名單的邊,居然神奇地收到了省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邊上的胡楊也麵色難看,他的情況跟田雨差不多。因為文科成績拖後腿,他原本以為自己最多上個專科學校就不得了了,卻陰差陽錯跟田雨成了大學同學。

廖主任人站在講台上,瞧著倒是難得清減了,臉似乎小了一圈。

他還是那副看不上考生的模樣,鼻孔裡頭哼哼:“瞧瞧你們的熊樣,就這麼稀罕上大學?就不該給你們上學的機會。你們這麼多老師,餘教授、陸工、鄒工、孫工、高工還有吳老師,哪個拿出去不是響當當的牌子?給你們上課,你們還不曉得珍惜。”

底下有個女學生哭了起來,聲音哽咽:“我不是因為上不了大學,我是恨憑什麼要這樣。大學怎麼變成了這樣?我不稀罕這樣的大學。”

廖主任臉上浮出了笑,老懷甚慰的模樣:“對,就是要這麼想。改造個屁大學,我看大學也不怎麼樣,不如好好辦我們的大學。我們農民的大學,我們勞動者的大學。”

陸師傅人站在旁邊,表情有點兒尷尬。他是高級知識分子,這下子可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廖主任扭過頭,直接伸手示意:“什麼是勞動者?勞動者就是踏踏實實做事的人,工人是勞動者,農民是勞動者,解放軍是勞動者,你們的老師你們的師傅也是勞動者。你們彙聚在一起,那就是我們的勞動者大學。”

底下的學生開始用力鼓掌,一個勁兒跟著喊:“勞動者大學,我們的勞動者大學。”

甚至有已經被大學確定招生的學生,在這情緒的感染下也喊出聲:“我不稀罕上他們的大學了,我要上我們的勞動者大學。”

結果廖主任立刻變了臉色,半天不客氣地罵出聲:“滾蛋,想的倒挺美的。給我好好上大學,拿國家補貼國家糧票去。狗日的,老子費了這麼大的精神,你們要不好好上學,老子打斷你們的腿。”

走廊底下響起了哄笑聲,就連其他沒有參加高考的夜校學生們都一個勁的嚷嚷:“就是滾蛋滾蛋,趕緊滾去上大學。”

大家夥兒哄笑的時候,小學門口跑來了個氣喘籲籲的小孩。

李紅兵去上初中了,孩子頭就變成了李小弟。他正帶著一群手下在河邊捉田鼠呢,就看見一大隊人氣勢洶洶地下了船,往楊樹灣來。

“是你們大隊的。”李小弟指著小周的堂哥,“你們大隊的那個民兵隊長,帶了好多人。”

眾人都變了臉色,廖主任也麵色凝重,背著手學校門口走。到底哪個狗日的?真是給三分顏色開染坊了。他一直沒動手處理是他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結果一個個的蹬鼻子上臉,還耀武揚威起來嘍。

廖主任人還沒走幾步,學校門口就湧現出一隊人馬。

那位民兵隊長得意洋洋,指著學校裡頭向旁邊的人表功一般地強調:“我說是吧。這群人全都脫離勞動生產,一個都沒資格上大學,全都是走白專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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