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她先把楊翠花的的確良襯衣做好,上學的時候捎過去放在大隊,楊翠花下班路過大楊灣就可以拿回去。
第二天楊翠花就把新襯衣穿上,現在人叫褂子,但是彆人的褂子肥大大的,既沒有腰身也沒有什麼線條,領子衣襟軟塌塌的一洗還容易卷起來,可人家林蘇葉做的就不會。
不知道加了什麼,這領子硬撐撐的,門襟也很挺括,就特彆氣派。
楊翠花坐客車上班的路上,就被售票員和熟人問了一路,都說她這個衣服好看,問哪裡做的。
楊翠花得意得很,她笑道:“那可是花了大價錢的,這一個褂子做工就一塊錢。”
冬天過年的衣服,上衣才七八毛錢,她這一個褂子就一塊錢?
眾人紛紛覺得好貴。
楊翠花冷笑:“貴?不識貨的才喊貴。省城百貨大樓裡的進口貨,都得用外彙券買,一塊外彙券頂咱八/九塊錢,一件巴掌大的褲衩子,沒什麼布料,要八塊外彙券,一個兜胸的胸罩,巴掌大兩片布,十二塊。貴?當然貴,那得分誰買!”
楊翠花雖然張揚,可人家有張揚的資本,長得不錯,工作好,家境好,還根紅苗正的,她說啥彆人自然沒法反駁。
眾人心裡也暗暗覺得這褂子,真的很值一塊錢做工。
楊翠花下了車去供銷社上班,一進門其他幾個好打扮的營業員就看到了,立刻圍上來問。
“翠花,你這褂子好看哎,哪裡做的?”
“不聲不響的就自己倒騰好東西,真是不夠意思!”
楊翠花:“乾啥啊,我這不是先試試嗎,好的話就跟你們講。我和你們說,這褂子做得老費勁了。就咱們供銷社自己的縫紉組都做不出來,這是幾十年前的老手藝,大城裡給高檔裁縫店做衣服的手藝。”
楊翠花很敢吹,不要錢的牛皮都往林蘇葉身上堆。
她聽娘說過薛明翊娶那媳婦兒有點來頭,林蘇葉她爺爺奶奶都出身大家族,那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後來家裡敗落,還有孩子參加革命,正好躲過挨鬥打土豪,還混成個貧下中農,也是運氣好得很。
林蘇葉的奶奶據說出身裁縫家庭,學會不少東西,再教給孫女,她的手藝自然比彆個更強。
就說這褂子的衣領,鄉下人可沒見過這麼挺括的。
“翠花,一塊錢不貴,我們也想做一件。”就有人立刻有樣學樣,隻要同事穿什麼新款式,必然有人要跟上不能落後。
他們是供銷社的營業員,總能買到不要票的內部貨,家裡都不缺布。
楊翠花:“行,不過人家手藝好,做得慢,好些天才一件兒呢,你們隻能排隊。”
當場就有人拿了一件略有富裕的布料給她,再給一塊錢,讓她幫忙托人做衣服。
楊翠花大喇喇地收下,“就我這個樣兒啊,放心吧。”
她又主動幫忙量了尺寸,寫下來夾在布料裡。
傍晚一下班她就跑去找林蘇葉,恰好林蘇葉在家踩縫紉機給小姑做褂子呢。
之前做好了楊翠花的,現在做小姑的。
林蘇葉看楊翠花抱著布興衝衝地跑過來,“翠花?”
楊翠花:“嫂子,我有個姐妹兒也想做一樣的褂子。給你一塊錢的工費。”
林蘇葉忙擺手,“不用那麼多,七毛就夠。”
楊翠花:“那不行,必須得貴,你看你做的,和彆人不一樣,又費工夫又費心思的。”
林蘇葉笑道:“也沒有,領子和門襟那裡我放了一點布殼,你洗的時候略注意點,輕輕刷刷,彆使勁揉搓。”
布殼就是把一些碎得沒啥用的布頭用漿糊一層層刷起來,乾了以後硬硬的,可以做鞋墊、納鞋底,裁縫是離不開的。
林蘇葉也是跟奶奶學的,有些沒布的還用紙殼糊弄人呢。
楊翠花:“啊,你可彆說給我聽,這是你的獨門手藝,不能被人學了去。”
林蘇葉就笑,“什麼獨門手藝,大裁縫都知道的。”
當然大裁縫都不舍的教給徒弟,經常三年學徒最後才教最要緊的上領子這一步。
林蘇葉隻要七毛錢,那三毛錢就讓楊翠花賺。
楊翠花自然不肯,把一塊錢都給她,還說以後繼續幫她買瑕疵品。
林蘇葉看看尺寸表,問楊翠花,“你這個姐妹兒上身細,大腿倒是挺粗。”
楊翠花笑道:“對,跟個花瓶兒似的。”
林蘇葉又問脖子長短,臉大小、方圓等等,然後根據這些信息決定做什麼款式。
最後這個姐妹兒適合圓領的,因為她下巴尖尖,脖子細長,上身瘦,胯骨以下就粗。
給她做略寬鬆、圓領的可以稍微提升一下感覺。
楊翠花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哎呀,這姐妹兒,一塊錢沒白花,真賺了。”
這會兒大家誰講究款式啊?也沒的選啊,不管你高矮胖瘦粗細黑白,全都那麼一個款兒。
林蘇葉:“翠花,謝謝你。之前的事兒咱們早就了了,你不用再不好意思。”
楊翠花:“我沒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嫂子你手藝好。嫂子,你能做裙子不?我去省城供銷社看人家穿長的、短的,嘖嘖,真好看。”
以前連衣裙叫布拉吉,是跟著老大哥流行過來的,後來關係惡化,從政治到經濟、民生都有改變。
之前流行的列寧裝、布拉吉,也都改了名字。
林蘇葉:“做裙子費布料,誰有那麼多布料呀。再說鄉下灰大土大的,你穿著裙子呼呼啦啦的,一天就黑黢黢的,沒眼看。”
楊翠花卻挺憧憬的,過去那女兒鄉下不是也穿裙子?就那些地主婆土財主老婆,穿著馬麵裙之類的。
當然她就是自己嘀咕,可不敢說,說出來該犯錯誤了。
她跟林蘇葉說還有人排隊做衣服,等拿走這件的時候再送新的麵料來。
林蘇葉讓她不用急,自己精心做一件衣服,怎麼也得5天到7天,畢竟她平時還得忙彆的家務,不會一天到晚踩縫紉機,一直坐在那裡她身體也吃不消。
而且她得先做小姑的衣服,過些天要收麥子,小姑是壯勞力得去割麥子,她就想早點把夏天的新褂子做好。
鄉下人基本沒有做短袖的,都是長袖,冷了放下來,熱了卷上去,短袖不實用。
林蘇葉給小姑也做長袖,割麥子麥芒刺撓人,長袖可以保護胳膊。
這麼一算,至少得十來天才能給楊翠花。
楊翠花:“沒事,好飯不怕晚嘛。”
做得慢更好,她先自己穿著美美,彆人沒有和她一樣的,等大家都穿,那就沒啥特彆的了。
林蘇葉給她送出去,回來就樂滋滋的,一件衣服一塊錢,雖然自己搭進去線和紐扣再加一點布殼,但是也能賺七毛多呢。
雖然錢不多,可對從沒自己賺過一分錢的莊戶女人來說,一分錢都是讓人激動的,更何況這是七毛呢。
而且做完衣服總會剩點麵料布頭,默認是留給裁縫的,值個兩三毛錢,關鍵不用布票呀。
之前給顧孟昭和孫家寶做衣服攢了一點,這次給楊翠花和她姐妹兒做又能攢點,湊一湊就能給莎莎做件夏天的套頭衫兒。
林蘇葉就倍有乾勁兒。
一連忙了幾天,這日午後她正在踩縫紉機,就聽薛老婆子在門口和人吵吵。
她停了踩踏的動作,聽了聽,居然是婆婆和大嫂孫展英在那裡吵嘴!
孫展英和薛老婆子一直不對付,婆媳倆住在一起的時候就掐架,薛老頭和薛大哥在中間沒少受夾板氣。
她倆吵架和林蘇葉跟婆婆吵架不一樣,林蘇葉和婆婆吵架多數鬥嘴,不傷和氣,轉身該怎麼還怎麼。
孫展英和婆婆則是時常冷戰不說話,哪怕在同一屋簷下也無視對方。
分家以後薛老婆子不稀罕過去,也不讓孫展英過來,兩人在路上碰見都裝作看不見對方。
如果沒有特彆的事兒,孫展英一般不來二房,生怕和婆婆撞見麻煩。
今兒大嫂上門,林蘇葉就覺得肯定是有大事。
隻是互相無視對方的倆人怎麼又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