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緋,這次是你弟弟錯了,你就幫他一次。”
葉父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葉緋的眼睛,言辭懇切:“他年紀小,性格單純,被人騙了也情有可原。你辛苦一點,把投資款追回來,不管怎麼樣那麼多錢不能打了水漂。”
此時正是傍晚,天剛剛放黑,屋內還未點燈,微弱的日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客廳,攏在坐在沙發上的青年身上。
青年穿著一套無功無過的黑西裝,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粗框眼鏡,頭發全部往後梳,完整地露出了一張臉。本應是再土不過的打扮,但他長相太好,漂亮的五官生生壓住了那股土氣,顯出了一種矜貴的高級感。
葉耀看了他一眼,壓下心裡的嫉恨,挪到他身邊撒嬌道:“哥,你就幫幫我嘛。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實在是他們規劃的前景太好了,真不怪我。”
葉緋垂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手,沒有任何反應。
葉父蹙了蹙眉,不滿地提高了音量:“葉緋,我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這一聲總算是讓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葉緋回過了神,他慢慢抬起頭,渙散的目光遊離了幾秒鐘,最終聚焦在葉父身上。
“你弟弟也是看你一個人管理公司太辛苦,想要為你分擔一點。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我已經教訓過他了,”葉父拿起手機,眯著老花眼仔細看上麵的日期,“今天是十八號,這個月把這事解決了,好吧?”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正當葉父忍不住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葉緋忽然問了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說今天幾號?”
“十八。”
“幾月?”
葉父怔了一下,沒好氣道:“還能是幾月?五月十八號!”
五月十八,春末夏初。
可他明明記得這會兒應該是冬季,前一天還下了場百年難遇的大雪,以至於各個電視台都在輪番播報。
葉緋的目光從葉父那款已經過時的指紋鎖手機上移開,掃過窗外簇擁開放的丁香花,最後定格在自己白皙的、沒有任何針孔和淤青的手背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狂跳的心臟,眼睛閉了又睜,才終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緩緩站了起來。
沒有綿軟感、也沒有跌倒,有力的雙腿支撐著整個身體,穩穩地站在地上。
葉緋靠在酒櫃上,感受著硬木隔層硌在背脊上的細微疼痛,忽然笑了。
確診漸凍症半個月、癱瘓在床一周後,他回到了兩年前,自己二十四歲那一年。
眼前這一幕無比熟悉,正是葉耀第一次闖下大禍的場景。
葉家經營著一家小型影視公司,四個月前,葉耀不顧葉緋的百般勸說,趁他外出公乾的機會,投資了一部據說百分百能爆的古裝劇。
誰知整個項目實際上卻是一攤爛賬,拍了沒多久就將他投資的兩千多萬揮霍一空。
葉耀現在騎虎難下,繼續投資等於拿錢去填無底洞。就此抽身,那麼之前掏的錢就全白花了。
和往常一樣,葉父理所當然地要求葉緋來給他疼愛的小兒子擦屁股。
見葉緋久久不應答,葉父有些惱怒地扔了手機:“怎麼,你還不樂意?”
對著大兒子,他遠沒有對小兒子的耐心,虎著臉嗬斥道:“你以為這事你就沒有錯了嗎?我讓你好好教阿耀,你呢?都教了什麼?!”
他看著葉緋那張酷似亡妻的臉,隻覺得一陣堵心,彆開眼睛冷聲道:“儘快把錢追回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葉緋嗤笑一聲,臉上儘是嘲弄。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身上那股刻板嚴肅的勁兒就全部消失殆儘。他懶洋洋地倚著酒櫃,扯掉束得緊緊的領帶,解開了襯衫的第一粒紐扣。
葉父見狀,以為他氣得狠了,雖然心裡不耐,但還是放緩了口氣哄道:“你的能力爸知道,肯定能在月底前把事情搞定。”
頓了頓,又刻意加了一句:“你也不想你弟弟被這事打擊得一蹶不振吧。”
他了解這個兒子。
知道家人和親情在他心裡有多重要,雖然葉耀不是和他一個媽生的,可從小到大,葉緋對他的疼愛卻一點都不少。
他不信這次葉緋能放手不管。
葉父衝葉耀使了個眼色,葉耀立刻心領神會,抱著葉緋的手臂就是一頓搖:“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做出點成績給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哥,我錯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他年紀小,作出這幅乖巧討饒的姿態很容易讓人心軟。上輩子的葉緋就是這樣被迷惑了,任勞任怨地幫他善後。
可這輩子的葉緋再不會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生病後,所謂的家人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