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頭,哆嗦著唇道:“大概四……天了。”
楊醫生還沒有下來,顧錦文就先給孩子做了檢查,孩子瘦弱,四肢無力冰冷,嘴唇乾澀,呼吸微弱,脈微欲絕。
她微微皺眉,這分明是裡虛寒證引起的嘔吐,腹瀉,拉脫了。
“你們家長怎麼這麼大意?”雖然這個時候指責沒什麼意義,但顧錦文忍不住道,“小孩子腸胃嬌氣,又是吐又是拉的,你們竟然還能拖了四天?”
“我……我們也沒想到啊。”有個婦人就哭道,“前兩天就拉了一點點,今天我們也沒留意,誰知道晚上就叫也叫不醒。”
“你這隻拉一點點嗎?”顧錦文氣道,“孩子都脫水了,你還撒謊?”
婦人語噎,之前孩子還吃得好的,就是吐了點,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又拉了肚子 ,也是她大意,這鄉下的孩子誰還不拉肚子的,也沒往這方麵想。
“那……那怎麼辦?”男人慌了,低頭去看孩子,“要不你先給開點拉肚子的藥吃一吃。”
顧錦文現在還在學習,她沒有處方權,隻得等楊醫生下來,可這會兒孩子脫水,她也不敢大意,直接先開了生理鹽水。
可藥房不給她拿藥,因為她沒有處方權。
“這個並不是處方藥,為什麼不給我拿?”顧錦文氣道,“急診的孩子都脫水了,不能等。”
“誰告訴你這個不是處方藥?”藥房的人問道。
顧錦文瞬間一噎,她現實中,生理鹽水在藥店隨意可買,但這時候的生理鹽水是珍貴的,兩個時代不一樣,她搞亂了。
看著她去而複返,男人急問:“怎麼不開藥?”
“你們先等會,我馬上就過來。”顧錦文說完直接出門跑去後院,後院醫生的宿舍,張玉英還在敲著楊醫生的門。
“怎麼這麼久?”顧錦文急道,“孩子脫水了,藥房不敢給我藥。”
“我叫了半天沒人應我啊。”張玉英鬱悶道,“該不會是不在吧?”
楊醫生房間的門窗緊閉,顧錦文直接踢了門一腳,“他在的,估計睡太沉了。”
“楊醫生……”
“楊醫生……”
叫了半天,裡麵終於有些動靜了,顧錦文把這裡交給了張玉英,然後自己再去了一趟藥房。
“都說了不能給你了。”藥房的人道,“你等等吧,叫楊醫生過來。”
“我剛才去了後院問過楊醫生了。”顧錦文隨意道,“他叫我先拿這個,一會他馬上就過來。”
藥房的人看著她頭發沾了些細水珠,猶豫了一會這才把東西拿了出來,交待道:“一會讓楊醫生把單子補給我。”
顧錦文頷首,拿著藥回來後便看到楊醫生坐在診室裡給孩子看診,她上前便聞到一股男人身上一股淺淺的酒味。
他晚上喝了酒,難怪叫了半天沒有反應。
她看了張玉英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皺了皺眉。
“你們這也太大意了。”楊醫生將聽診器從孩子衣服裡抽了出來,“怎麼搞的?”
男人聽著這話,神色要崩潰了,“醫生,我們知道錯了,求您彆說了,給開個藥吧。”
楊醫生垂首在急診記錄上刷刷下筆,然後又開了單子遞過去,“把孩子送去縣醫院看看。”
“什麼?”男人大震,“您不給看了?”
“楊醫生。”顧錦文也愣了,送去縣醫院最快也得兩個多小時,這會兒天下著細雨,又是夜路,沒三個小時到不了縣城。
孩子脫水很久了,這來回的路就已經折騰得夠長了,這裡不是大城市,根本沒什麼救護車,再不補液說不準就要死在路上了。
楊醫生起身,催著人把孩子送去縣醫院,“這裡醫療條件有限,你們現在馬上送過去。”
“那……還能不能撐到大醫院啊?”婦人慌了,忙從顧錦文手裡奪了瓶子過去,塞進楊醫生手裡,“醫生您給打針吧。”
楊醫生看著鹽水瓶,皺了皺眉,“你這個送來遲了,光打這個也沒用啊。”
這人送得這麼遲,光打這個能起多少作用?這搶救不及時萬一把人弄死在醫院裡,這些個人又鬨個沒完沒了,得不償失。
“快送去吧,彆耽擱了時間。”他說著將聽診器拿下收拾東西準備回後院。
“楊醫生。”顧錦文叫住他,咬牙道:“或者能救,我們可以試一試。”
楊醫生側頭看了顧錦文一眼,語氣裡帶著點冷,“人命不可兒戲,不能拿來試,該送去大醫院的就不要含糊。”
“快送過去。”他說完就直接出了診室。
男人神色慌亂跟了出去,嘴裡一直叫著:“楊醫生……”
女人手裡拿著瓶子直接癱坐了下來,手拉著顧錦文的褲腳大哭,“姑娘,你能不能想辦法,這離大醫院也要三小時啊。”
“你說我們家小虎還能不能撐到那時候啊?”
“你彆急。”顧錦文安慰她後又從她手裡拿過鹽水瓶,然後拿了個處方單子寫下藥方,轉頭遞給張玉英,“你去弄點糖水和細鹽來,然後再把這個藥拿去煎了。”
張玉英被她的動作驚到了,忙拉著人轉到角落裡,“你這是乾什麼?楊醫生說了讓送去大醫院,你可彆亂來啊。”
“人要是死在咱們這,咱們都得擔責任,再說咱們也沒資格看病啊。”
顧錦文側頭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痛哭的女人,“這裡離大醫院那麼遠的路,誰也不知道路上發生了什麼,先給孩子補體.液,再回陽。”
張玉英無語道:“不行,不能在咱們手裡……”
她最後的話沒說完,顧錦文明白她的意思,“那咱們要見死不救?你彆忘了咱們前幾日學的《大醫精誠》怎麼寫的?”
“我……”張玉英知道這些有什麼用,“我們沒有處方權。”
“所以才叫你想辦法。”顧錦文指著她上麵開的藥方,“先彆管了,你去給我弄糖和鹽過來再想辦法。”
張玉英麵色苦惱,看著她回去跟婦人講什麼儘力而為,再看看診案上躺著的孩子,一跺腳直接跑了出去。
“我給你孩子打點藥水,如果一會沒好轉,你們就去大醫院。”顧錦文低頭給孩子紮針,“這兩藥瓶你們直接拿著在路上一起帶過去,藥水沒了你們自己紮上去就可以了。”
“謝謝謝謝……”女人泣不成聲。
“彆哭了。”顧錦文被她哭聲弄得煩燥,“你兒子本來就體虛,乾什麼都比彆人注意一點。”
“你拖了這麼久還有臉哭。”
女人被她這麼一嗬斥,便止住了哭聲,她輕輕抽泣,一臉淚意地看著顧錦文,又忍不住道:“你幫幫我。”
顧錦文給孩子打好針後,等了一會張玉英才把東西拿了過來,她拿水按大致的比例兌了鹽糖水遞給女人,“把這些慢慢給喂孩子下去。”
看著張玉英還在愣怔,她又催了一聲,張玉英心一狠直接跑了藥房。
顧錦文出去看了一眼,院內還聽到那個男人跟楊醫生爭論的消息,她折身回來,拿出艾灸準備給孩子熏一熏,剛點完艾條,楊醫生就走了回來。
看到孩子已經打上了點滴,楊醫生驚愕,“顧錦文,你這是乾什麼?”
他知道這個培訓生有點小聰明,可這小孩本就體虛,脫水太嚴重了,他們不一定能救回來。
“試試看。”顧錦文拿裡拿著點好的艾條熏在孩子肚臍眼上,“總比直接把人往外推了好。”
“是,醫生,你救救孩子吧。”那男人及時的附和著她的話,“我知道我們送遲了,可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楊醫生怒不可遏,可是礙著兩人在這裡,他不可能明說自己讓他們把孩子送過去的原因。
往年有兩個人因為送遲了,醫院沒救成,那家人又是打醫生,又是鬨的,沒完沒了。
“剛才姑娘已經跟我說過了儘力而為,要是發生了什麼我不會怪你們的。”女人又哭著道,“我……求求你救一下孩子。”
以前那些人也是這麼說的,可人一死可就不管當時說了什麼,楊醫生心裡一惱直接扔了張紙過去給那男人,“把你媳婦剛才的話寫下來。”
男人二話不說就直接轉過去寫了字條。
顧錦文看著楊醫生,再道:“我剛才開了四逆湯,楊醫生快去藥房說一下吧,不然張玉英拿不到藥。”
四逆湯具有溫中祛寒,回陽救逆的功效。
楊醫生氣這個顧錦文不知天高地厚,說到底還是太年輕,沒經過過醫鬨這種事,到時候人家恨的可是整個醫院。
他心裡這麼想著,可顧錦文已經接診了,他沒辦法也隻好轉去了藥房。
艾灸打針,熬藥又喂糖水,三個醫生,兩人大人折騰了近兩個小時,直到後半夜的時候孩子的四肢才有了溫度。
再喂了點白米粥加糖,孩子總算能哼了幾聲。
女人喜極而泣,連連感謝顧錦文。
楊醫生聽著女人一番感謝的話覺得格外不舒服,他覺得這個顧錦文膽子實在是太大,這次是她運氣好,若是運氣不好呢?
孩子死在診台上,誰來負責?
顧錦文跟張玉英都沒有處方權,人死了負責當然是他這個值夜的醫生是主責任,到時候他的飯碗還能保得住?
再聽這女人光感謝在顧錦文和張玉英了,他是半點感謝的話也沒撈到。
氣,非常的氣。
明天必須跟院長反應這個情況。
那男人似乎察覺了什麼,又轉頭跟楊醫生道了謝謝,“辛苦醫生了,等娃好了,我必定送個錦旗來。”
楊醫生聽著這話心裡才舒坦了一些,他晚上喝了點酒,又折騰了這麼久,現在頭疼得不行,他給孩子把了脈,又囑咐了一些情況後就扔下話去休息。
張玉英昨天上過一天的白班,本來晚上是要休息的,被這麼拉過來充數,也困得不行,但看著晚上楊醫生的種種表現,她還是提醒了顧錦文,“我看楊醫生剛才神色不對,他不會是對我們有意見了吧?”
“他會不會告狀?”
嚴重脫水這種急病在這個時代顧錦文剛才也是沒什麼百分百信心,但現在孩子醒了,她覺得這個楊醫生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他應該不會吧?”
她明白楊醫生可能顧慮什麼,若是大醫院離得近有車也就算了,這瞎燈摸黑的,又下著細雨,怎麼能把人往外推?
現在孩子也救回來了,就算責怪他們自做主張也不至於弄點什麼動靜來。
“不知道,先做一下心裡準備吧。”張玉英說著,也扔下話就回去睡覺了。
顧錦文小心看著孩子,待到有人換班了之後才去睡覺。
這一夜格外的累,她睡得很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將她搖醒,“顧錦文,起床了。”
“院長叫你過去問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