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孤寡老人的悲哀。哪怕這幾率萬分之一,他也不會冒險。
柳眉的心倒沒那麼毒,或者說她很愛惜自己,沒想過以身試法。聽到林老實竟然以這樣的惡意來揣度自己,很不爽:“我們母女可不會做違法的事。我這次給你五萬,以後每年給你兩千塊生活費,你在鄉下又沒什麼開銷,吃的糧食自己種,雞蛋自己養的雞下,蔬菜也是自己種的,平時就買點日用品和小零碎的東西,根本花不了多少錢,夠用了,你見好就收吧。”
她倒是算得很精。林老實也懶得跟她扯這些爛賬,再次表達了自己的訴求:“我要五十萬。這不虧,柳眉,我把你從5歲養到25歲,供你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研究生,光是學費也遠遠不止五萬吧,更彆提還養了你二十年。我也不要求你同樣養我二十年,用五十萬,買斷我們之間的關係,以後你就不欠我了。”
“你媽上次說過,你月薪兩萬,還有年終獎,五十萬算下來,也不過是你兩年的收入罷了。這要求不過分。”
柳眉撇嘴,哭窮:“說是兩萬,我不交稅不交五險一金,不置裝打扮,平時不開銷啊,一年能存幾塊錢。林叔,我是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少一點吧,我給你八萬可以吧,以後每年給你四千!”
她是真沒多少錢。剛上班工資低,要租房要買衣服化妝品,要吃飯,要跟朋友應酬,雜七雜八地算下來,一年也攢不了多少錢。
結婚後,她休了好幾個月的產假,收入跟著降。雖然家裡的日用,孩子的花銷都不要她開支,但她每個月總要私底下給她媽一點零花錢,自己也要打扮給孩子買點東西吧,還要養一輛車,所以根本就存不下多少錢。
畢業三年,滿打滿算,她也就攢了十幾萬,距林老實開口的五十萬還差了一大截。
至於說問老公要什麼的,柳眉的丈夫也隻是個普通人,家裡的開支,孩子的花銷,還有租出去的那套房子的貸款都是他在付。平時他還喜歡玩玩遊戲,每個月要往遊戲裡充值上千塊,所以到月底也剩不了多少。
她老公家說起來條件不錯,可所有的錢都壓在了兩套房子上,其中大的這套寫的是她公公的名字,沒有貸款,出租的那套寫的是她丈夫的名字。是她丈夫在認識她之前就買的。
兩套房子,大的這套上千萬,小的也好幾百萬,確實值錢,但現在都不可能變現成錢,更不可能隨便她花。
她公公和丈夫手裡是還有一定的存款,但她以什麼名義問他們要三四十萬?
她本來就算高嫁,再為了林老實給丈夫和公公心裡種下一根刺,多得不償失。
柿子專挑軟的捏,所以她當然要朝林老實這邊下功夫了,畢竟她自問對林老實還算了解。這個人心軟,好說話。
可這次,林老實再度讓她失望了:“醫生說了,我這動手術都得上十萬,現在你媽跟你公公結了婚,不可能管我,住院期間還我也總得請個護工吧,動完手術還要休養。這些都要花錢,而且以前為了供你上學,給你媽治病,我那舊瓦房一直沒修過,總是漏雨。我準備治病前先把這房子掀了重新蓋一棟新的,二三十萬總是要的。”
“不是,你一個人建什麼新房子,住得了那麼大嗎?”柳眉覺得他這純粹就是浪費錢。
林老實瞥了她一眼:“就是因為我一個人才更要建。省吃儉用幫彆人養大孩子有什麼用?一輩子新衣服都沒穿過幾年,也沒住過好房子,萬一哪天死了,什麼福都沒享過,這才不值呢!我也要住新房子,過兩年舒心的日子。”
“柳眉,你也不用多說了。你五歲就跟著你媽到了我家,戶口也上在了我名下,後來上大學才遷走的。我從小把你養大,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的,按照法律規定,你對我有贍養義務。如果你今天不答應我的要求,那我也隻能去找你的領導,找你老公的領導,找你公公以前上班的單位領導說道說道了!這要還不行,那我就隻能找人打官司了,聽說有什麼援助律師,不要錢,幫我這樣的窮人苦命人伸張正義。”
當然這些都是下下策。林老實的最終目的還是拿到他應得的錢。真去打官司,按照律法規定,也就頂多判柳眉一個月給他幾百塊的生活費就完了,柳眉恐怕求之不得。
至於去她公司鬨,她的公司是私企,隻要員工好好乾活,老板才不會管員工的私生活,頂多也就同事朋友嘲笑她一圈,有什麼用?她老公那兒,估計也差不多,她公公已經退休了,即便讓他們丟臉,不高興,對柳眉母女生出不滿,那又怎麼樣?
柳眉連兒子都給生了,總不可能就因此跟她離婚,把她趕出去吧?估計也就鬨一陣就完了,不痛不癢,人家繼續生活。
而他現在身體不好,還跟著鬨,拿不到足夠的錢,養不好身體怎麼辦?不劃算,與其這樣,還不如跟柳眉談判,先把自己該得到拿到手再說。
至於其他的賬,不著急,再慢慢算。
柳眉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鄉巴佬給威脅了,精致的臉扭作一團,忍了又忍,惱火地再次強調道:“林叔,不是我不給,是我真的沒這麼多錢。”
林老實譏誚地看著她:“你們娘倆不是都嫁給了城裡的有錢人嗎?還差這五十萬?你也彆想托詞了,這五十萬是我應該得的,真算起來還是你們占便宜了。”
林老實還真沒多要。
原主前前後後在她們母女倆身上怎麼也花了一二十萬吧。十年前的錢,二十年前的錢,購買力不可同日而語。這麼多年,通貨膨脹,物價翻了多少倍?
哪怕他就是一直將錢存成五年期的死期,一年年下來,也得翻個倍吧,更彆提要是提前建了房子或者去縣城買了房,早翻好幾倍,遠遠不止五十萬了。
柳眉看著他陌生的眉眼和寸步不讓的樣子,明白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沒了轉圜的餘地,隻能認栽:“我現在手裡沒這麼多錢,你寬限我幾天。”
林老實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張,推到她麵前:“好,我給你三天時間籌錢。準備好錢後打到這張銀行卡,我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也在上麵了。你以後恐怕都不想見到我了,正好,我也不想見白眼狼!”
“你……”柳眉看著林老實遠去的背影,氣得差點把咖啡杯砸過去。這個老頭子實在是太可惡,太可恨了。
太氣憤,加上不知道該怎麼弄到這筆錢,柳眉無心上班,吃過午飯,見工作不是很忙,乾脆請了半天假,提前回去。
聽到開門聲,錢玉芳從廁所探出一個頭,瞧是柳眉,很意外:“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柳眉把包丟到了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仰著頭,靠在沙發背上,閉上了雙眼。
錢玉芳瞧她一臉疲憊的樣子,趕緊擦了擦手,放下洗到一半的衣服,走過來,問道:“怎麼啦?工作上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柳眉睜開眼四處看了看,問道,“洋洋呢,睡著了?”
“嗯,在屋裡睡覺呢。”錢玉芳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柳眉接過水喝了一口,又問:“爸呢,不在家?”
錢玉芳抱怨道:“吃過飯就去找老王頭下象棋去了,下午隻要沒事就去,也不知道有什麼好下的。”
聽說公公不在,柳眉也不再隱瞞,直白地告訴了錢玉芳:“林老頭來了,上午還去我公司樓下找我了。”
“什麼?他怎麼跑到你公司去了?我沒告訴過他你在哪兒上班啊!”錢玉芳也吃了一驚,見女兒臉色不對,她擔憂地問道,“他跑去找你乾什麼?問你要錢?”
柳眉點頭。
錢玉芳氣得咬牙切齒:“這死老頭子,竟然跑到帝都來跟你要錢,真是太不像話了。以前還總說拿你當親生的,誰會這麼對親生的閨女?小眉,他在哪兒,你告訴我,我去找他。”
錢玉芳氣勢洶洶地說。她還當林老實是以前村子裡那個任憑她搓圓捏扁的林老實。
但柳眉知道,林老實今非昔比,他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打發。因為上大學後就很少回去,她這十年都很少跟林老實打交道,所以也沒察覺到林老實的變化,隻意識到他不是那麼好相與的,自己這個隻會胡攪蠻纏的媽還真不他的對手。
“行了,媽,你彆去找他,你搞不定他。”柳眉抓起一直抱枕靠在上麵,有氣無力地說。
錢玉芳不服氣:“我怎麼搞不定他?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放心,有媽出馬,鐵定把他趕回村裡去。”
“媽,行了,我都說不過他,更彆提你了。”柳眉按住頭,有氣無力地說,“他腦子裡長了腫瘤,是良性的,要動手術,得花不少錢。他問我要五十萬,以此了斷,以後就再也不找我們了。”
“五十萬?”錢玉芳尖叫起來,“他當咱們在開銀行啊。做夢,一分錢都彆給他。”
柳眉鬱悶地說:“不給他就去我單位鬨還要去阿軒單位鬨,還要找上爸的老領導,甚至還要起訴我。你說給不給?”
錢玉芳懵了:“他告你,他憑什麼告你?”
柳眉跟她解釋:“回來我就查過了,有撫養關係的繼子女,有贍養繼父母的義務。”
錢玉芳慌了:“那怎麼辦?難道要真給他五十萬?你們公司不是有保安嗎?把他趕出去啊,他穿得破破爛爛的,怎麼好意思去你們公司。”
“人家不進門,就在大門外喊,你能怎麼樣?”柳眉惱火地說。公司門口的馬路又不屬於個人或單位的,就是保安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到時候鬨大了,她在公司裡怎麼做人?
倒是她媽,天天家長裡短,帶孩子做家務,完全沒這顧慮。所以她也理解不了自己,柳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想說話。
錢玉芳被搞得六神無主,焦急地站在一旁問道:“那咱們怎麼辦?你拿得出五十萬嗎?”
柳眉睜開眼說:“我隻有十幾萬。晚上我問問阿軒,看他那裡能不能湊出點錢來,回頭你也問問爸,爸手裡應該還有錢。”
錢玉芳隻能答應:“好吧。”
等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後,柳眉側過去,湊到正在玩手遊的阿軒麵前,問他:“老公,你手裡頭還有錢嗎?我上次不是跟你講了,我有個同事她老公是證券公司的嗎?聽說有個好項目,咱們也跟點。”
柳眉都想好了,她可以說錢被套住了,等回頭攢了錢,再拿回來,這樣她丈夫也就不知道了。
阿軒頭也沒抬,手指不停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嘴裡漫不經心地說:“沒有,本來有兩萬塊,上周老餘問我周轉,就借給他了,也沒多少錢,我忘了跟你說。算了,這項目也彆投了,這兩年經濟形勢不好,穩妥點。”
丈夫沒錢說什麼都白搭,柳眉也懶得再提了。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母親那邊,她知道,這個家裡就公公手裡最有錢,婆婆死後,家裡的積蓄都在他手裡。
第二天,柳眉故意找借口,沒跟丈夫一道出門,留在了家裡,等公公被錢玉芳支出去買菜後,她馬上湊過去問道:“媽,怎麼樣?爸那兒有錢嗎?”
錢玉芳懊惱地說:“我一提起要三十萬,他就問我要乾什麼。我總不能告訴他是要給林老實吧,我就說你姨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家裡有個商鋪便宜出手,肯定能賺錢,所以比較心動。結果他說小地方的商鋪沒投資價值,讓我不要買。”
“哎呀,你怎麼不說是姨家裡出了事,急需用錢啊。”柳眉不高興地說。她媽真是的,扯什麼投資啊,帝都人民看得上去幾千裡外的窮鄉僻壤投資小商鋪 ?錢多了沒事乾啊。
錢玉芳也很後悔:“我當時沒想到。你呢,阿軒有錢嗎?”
“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大手大腳又還玩遊戲,有兩萬塊餘錢就借給了朋友。”柳眉歎了口氣說,“我再想想辦法,回頭找朋友、同事和同學借借。”
錢玉芳看到女兒愁容滿麵地去上了班,心裡很不是滋味。本來她現在過得好好的,要不是林老實突然冒出來要錢,威脅她家小眉,哪有這些事。
這老頭子,不在鄉下安安生生地過他的小日子,跑到城裡來找她們母女的麻煩!不行,她得去找他,把他勸回鄉下去。
說乾就乾,錢玉芳馬上拿出手機給林老實打了個電話過去,問道:“你在哪兒?我聽小眉說你來了帝都,我去看看你。好的,你稍等,我去拿筆記下來,好,你說,我記住了。”
問到了林老實的地址,等柳眉的公公楊東進回來後,錢玉芳馬上對他說:“你看會兒洋洋,我剛給他換了尿不濕,喂了奶,他睡著了。下個月是我舅媽的七十歲大壽,我去給買點東西回頭讓小眉寄回去。”
楊東進說:“要不等洋洋睡醒了,我們一起去?”
“不用了,洋洋這兩天有點輕微的咳嗽,還是彆去人太多的地方了。你看著他,我一會兒就回來。”錢玉芳找了個借口拒絕。
然後她拿著錢包和手機,匆匆地出了家門,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林老實給她的地址。
出租車司機飛快地發動車子,七拐八繞,開了近半個小時,停了下來,對錢玉芳說:“到了,一共89塊。”
錢玉芳付了錢,推開門下車,站在公路邊,覺得這個地方有點荒涼,她拿出紙條根據上麵的具體門牌號往前找去,沒走幾十米,前方拐了個彎,出現了兩排青翠的柏樹。
應該就是這裡了,錢玉芳收起了紙條大步走過去,等走到柏樹的儘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大門,她走近了才發現,門邊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一行大字“xxx公墓”。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錢玉芳有點害怕,尤其是這附近都沒什麼人,隻有值班室裡有兩個保安在看門,從公墓大開的門裡可以看到裡麵有不少鬱鬱蔥蔥的鬆柏,下方掩藏著不少墓碑墳塋。
難怪這破地方到處都是鬆柏呢。林老實真是瘋了,挑什麼地方不好,非要挑這個地方跟她見麵。
錢玉芳火大地拿起手機打了過去:“老林,我……我來了,你在哪裡?”
電話那端,林老實似乎很意外,頓了兩秒,譏嘲道:“你還真去了啊,我騙你玩的。不過人這輩子遲早都要歸於此的,你就當提前去給自己選好風水寶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