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民風不同,還沒後世那麼開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中就要遵守這個環境的規矩,林老實也不想做得太出挑,給長舌婦在背地裡議論阿秀的機會。
“知道了,二哥,今天是我錯了,我以後改正。”他今天也是因為太激動了,才會在大門口抱住阿秀。
見林老實誠懇地道了歉,梁為民也沒再揪著不放,率先出了竹林,往家門口走去,邊走邊問:“過兩天就要結婚了,你現在跑過來乾什麼?”
他們這兒也有快結婚的男女不要在婚前見麵的說法。
林老實恍惚了一下,心裡陡然升起一陣說不出的喜悅,快結婚,還沒結婚,他回來得真是時候。
“我……就是好久沒見阿秀,所以想過來看看她,也沒什麼事。”林老實如實說。
梁為民翻了個白眼,一個多月前訂婚那會兒才見過,跟搞得十年八年沒見過麵一樣,一個大男人黏黏糊糊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他家小妹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男人。
說曹操就見曹操,兩人剛從拐角處走過去就看到阿秀拿了掃帚在大門口掃地,瞧見他們過來,她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好久沒下雨,泥土路上的泥被曬得乾乾的,掃帚一掃,揚起大片的灰塵。
“咳咳咳……”梁為民捂住嘴,大聲說,“阿秀,你就饒了我吧,彆裝模做樣掃什麼地了,放心,我沒揍這小子,你不用一直在門口盯著!”
被他識破,阿秀也不惱,聯盟歡喜地放下了掃帚,跑過去挽著梁為民的胳膊灌**湯:“我就知道,二哥你最好了。”
梁為民心塞地看了她一眼,抽.出手,語氣帶著抱怨,卻沒再做惡人:“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把這小子送出村,早點回來。”
“哦,謝謝二哥。”阿秀高興地跑到了林老實身邊,眨了眨眼,聲音降了下來,有些羞澀,“我,我送送你。”
梁為民看著自家妹子在林老實身邊那副小綿羊的模樣,再次感歎女大不中留,妹子被狼叼走了,他心塞地轉過身,不想再看了。
阿秀把林老實送出了村,站在村口的白楊樹下,斂起了笑,擔憂地看著林老實說:“阿實,你遇到什麼為難的事了嗎?”
她可沒忘記,林老實剛才抱著她哭泣的樣子。那兩滴眼淚,燙得她的心也痛了。
林老實搖頭:“沒事,就是中午的時候打盹,做了個噩夢,夢見你不見了,我嚇得不輕,所以才趕緊來找你!”
聽到他說隻是個夢,阿秀放下心來,笑眯眯地說:“夢都是相反的,你彆自己嚇自己了,咱們過兩天就要……我不會不見的,以後咱們要一直在一塊兒呢。”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格外小聲,眼睛也默默地垂了下來,不敢看林老實。
林老實看著嬌嫩、鮮活的阿秀,感覺心裡空出來的那塊地方被填得滿滿的。像是承諾一般,他鄭重其事地說:“對,咱們要一直在一起,好好的,一直在一起,阿秀,你放心,我一定回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再也不讓任何一個人傷害到你。”
阿秀被他說得臉又紅了,今天的阿實好奇怪,好熱情,以前要她追著問半天,他才會結結巴巴地吐出“喜歡”兩個字。而今天,他卻一點都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害得她今天自打從見了他開始,心就一直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上的溫度就沒消下去過。
阿秀自是喜歡他的熱情,但想到他今天的反常心裡又忍不住擔憂。瞧了一眼四周,見沒人過來,阿秀紅著臉,低聲說:“阿實,你彆跟你媽爭了,她也不容易,畢竟你們兄弟三個,咱們熬一熬,過個一兩年,你弟娶媳婦兒就好了。”
阿秀還以為林老實是因為他母親和繼父不肯出錢給他結婚而生氣。雖然鄉下人窮,可結個婚,就二十塊錢彩禮,然後什麼都沒有,也未免太寒磣了一點,實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她家也沒麵子。林老實一直對此很愧疚,阿秀以為他是因為這個不高興,便好言好語勸他。
劉家三個兄弟,這都結了婚後,肯定要分家,父母要麼是跟長子過,要麼是跟最疼愛的小兒子過,也不會跟他們過,忍兩年就過去了。現在之所以壓著不分家,估計也是老兩口想管著大家庭,多攢點錢給老三娶媳婦。
這樣雖然對大的兩個不公,可農村大家的條件都不好,兄弟姐妹之間相互拉拔一把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他的阿秀啊,就是把人想得太好太善良了。林老實心裡泛起一種又酸又澀的感覺,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阿秀的頭,那小心翼翼地模樣,好似她是什麼珍寶一樣,生怕磕壞了似的。
阿秀心跳如鼓,臉不爭氣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遠遠地瞧見有個大叔扛著鋤頭過來了,她趕緊從脹鼓鼓的口袋裡掏出一大把棗子塞進了林老實的口袋裡,然後輕輕推了他一把:“好了,大頭叔過來了,你該回去了,趕緊走吧,後天我等你。”
林老實知道不方便說話了,點點頭說:“那我回去了。阿秀,相信我,我會讓你做最體麵,最快樂的新娘子。”
阿秀臉上揚起幸福又羞澀的笑容,聲音清脆得如同百靈鳥鳴:“我知道的,阿實,我一直相信你……”
“我一直相信你”……直到走回了劉家村,這句話還一直在林老實腦海裡不停地重複。他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著了彆人的道,辜負了阿秀的信任。
抬起頭,遙遙地望著山腳下劉大生家那坐破舊的茅草屋,林老實握緊了拳頭,這些人休想再欺他辱他。
林老實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進了村子裡。
路上,遇到幾個村民,大家都好奇又不解地看了林老實一眼,總感覺阿實這孩子今天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等林老實走後,住劉大生家隔壁的譚老婆子立即對村裡的大喇叭薑嬸說:“今天阿實挑糞去種小麥,半路把水桶放在了曬場的草垛邊,窩在草垛裡睡覺偷懶。被李紅霞發現後,大罵了一頓,他丟下扁擔糞桶就跑了!”
薑嬸不相信:“你從哪兒聽來的?阿實這孩子最實心眼了,乾得比牛還多,吃得比狗還差,從來都是勤勤懇懇地乾活,村子裡誰不知道啊?他偷懶我可不信,換成他家老三還差不多。”
譚老婆子露出一口黃牙,笑得很瘮人:“我親耳聽到的,李紅霞回來後就在家裡罵罵咧咧呢,你是沒聽見,罵得可難聽了。她這個親媽說的,還能有假啊?要我說啊,阿實那孩子可能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才歇了一下。畢竟他後麵就要當新郎官了,這還沒一天歇息的,而且他十五歲開始就天天在地裡乾活,都是乾最重的活,比劉長生乾得還多,可這次結婚,就給了他二十塊。五年前,他們家老大娶媳婦,那時候可都是給了六十塊的彩禮啊,現在日子越來越好過了,彩禮卻隻有老大的三分之一,他能高興嗎?”
可不是,薑嬸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兒,唏噓道:“哎,阿實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換我是他,我也身體不舒服。得虧他自己有本事,被梁家那閨女看上了,不然就他這情況,這輩子怕是連媳婦兒都娶不上。”
可不是,生下來就沒見過爹,還被母親嫌棄,等母親生了弟弟之後,他在家裡的地位就更低了,跟長工沒差。
林老實完全不知道村民們的議論,他神色複雜地看著這個記憶中已經模糊了村莊,怎麼看怎麼陌生。如今村子裡大部分人家都還非常窮,隻有幾家是磚瓦房,大多都是泥土夯實的土牆,上麵蓋的是麥稈,被風吹日曬後,變成了黑色,看起來灰撲撲的。這種房子雖然不好看,采光也不好,不過冬暖夏涼,隻是過幾年就要翻修,不然會漏雨。
劉長生家,也就是他家算是村子裡最窮的那一批人家,茅草房都好幾年沒翻新了,隻是每年抽空把漏雨的地方補了補。低低矮矮的茅屋照樣紮了一圈籬笆,不過不高,隻到胸口那麼高,還做了一個大門,隻是大門的年代太久,表麵已經被蟲子蛀出了許多細細密密的小孔。
林老實推門而入。
正在井邊洗菜的李紅霞聽到聲音,側頭一看,見是林老實,立即抱怨道:“你還知道回來啊?翅膀長硬了,我打你一下,你就丟下糞桶和扁擔跑了,活也不乾了,那也彆回來吃飯啊。”
林老實充耳不聞,一言不發地推開了廚房旁邊那間屋,家裡的柴房,也是他的房間。
鄉下燒柴,農閒的時候會撿一些乾柴堆在家裡,等農忙或是連續下雨、下雪的日子才有柴燒。有的人家勞動力多,孩子多,甚至會堆上夠燒一兩年的柴火。
他家雖然沒那麼誇張,可這間柴房裡還是堆了半間砍得整整齊齊的乾木頭,隻在另一邊靠牆的地方擺放了一張老舊的木床,上麵罩著一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泛黃蚊帳。
後天都要結婚了,他這裡連床新的被子床單都沒有,看著家徒四壁的房子,林老實心裡很不是滋味。
連一間整齊整潔能保障**的房子,一張新床都沒法給阿秀,林老實真心理解梁為民,換了是他,自己的妹子或者女兒要嫁到這樣的人家,他也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
摸了摸口袋裡脹鼓鼓的棗,林老實心裡的酸澀愈濃。他將們大敞開著透透氣,然後去廚房拿起柴刀推開門出去了。
過了幾分鐘,他砍了一根小孩手臂粗的竹子回來,主子的一段還綁了一把新鮮的竹葉。
林老實拿著這自治的“撣子”開始清掃房間,鄉下多蜘蛛和灰塵,但因為不方便清掃,加上農活忙,他以前幾乎沒時間管自己的房間,李紅霞也頂多偶爾拿掃帚幫他兩下就完了,現在房頂上積了不少的灰,牆角也有不少灰塵,得好好弄乾淨。
李紅霞洗好菜就看到這一幕,心裡更不樂意了:“老二,你爸,你哥他們都還在地裡乾活呢,你不去搭把手,就在家裡閒著?”
林老實把竹竿拿出來,靠在院子邊的籬笆上,又拿了掃帚去掃地,聽到李紅霞的質問,頭也沒抬:“我屋子裡的衛生還沒搞完。”
他先把柴堆重新撿起來,碼得整整齊齊的,這樣會整齊很多,占的空間也會小很多。
走到門口,看到他的動作,李紅霞撇了撇嘴,不滿地說:“你不去乾活,就在家裡搞這個?”
林老實把最後一塊木頭放在上麵,拍了拍手,開始掃地:“我還要拆了床單被套洗洗,將被子曬曬。”他很忙,能不能不要在他麵前礙事。
這下連李紅霞也察覺到了他的反常。她自己生的她自己最清楚,老二雖然又憨又老實,但並不是個細心的人,就更彆提乾家務活了。但今天他這拆被子的動作也太利索了,像是練過幾百上千遍一樣。
“好好的,你拆被子做什麼?現在是種冬小麥的時候,你爸和哥他們都忙得很呢,你不去乾活,就想在家偷懶是吧?”李紅霞非常不滿,凶巴巴地指責道。
林老實抱著換下來的被套和蚊帳,放進了木盆裡,打了一桶水倒進去,然後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李紅霞:“媽,我後天結婚!”
李紅霞完全沒把他這句話聽進去,惱火地說:“你把床單被套涼席都洗了,你今晚睡什麼?”
“睡柴房。”林老實丟下這三個字,就不理李紅霞了。
李紅霞琢磨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你是抱怨我沒給你置辦結婚的東西是吧?我的命真苦啊,丈夫早早去了,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為了給你娶媳婦兒,將老本兒都掏出來了,都拚西湊,就隻差去賣血了。可你卻好,完全不體諒我這當媽的苦心,還怨我沒給你準備好體麵的彩禮,我不想啊?你也不看看咱們家是什麼情況。當初要不是生你這個討債的遇上了難產,你爸連夜去請赤腳大夫,不小心掉進水庫淹死了,咱們家何至於弄成這樣啊……”
她邊說邊哭,哭得那個傷心。若是以往,林老實早低頭認錯了,可今天……
李紅霞從指縫裡一瞧,林老實蹲在木盆旁邊,用力地搓著蚊帳,神情專注,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這兒子莫非是撞邪了?今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兒啊。
沒人捧場,家裡又沒其他人,這場戲沒法唱下去了,李紅霞乾嚎了兩嗓子,又一陣摔摔打打,指桑罵槐:“老話說,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這話果然不假,媳婦兒都還沒進門呢,眼裡心裡就完全看不到老娘了……”
“媽,誰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啊?你放心,我以後就是娶了媳婦,也是娘最大,娘你辛辛苦苦把我們拉扯大,辛苦了,不但我要孝順你,我還要拉上媳婦一起孝順你,讓你享享媳婦兒的福!”一道誇張的男聲從院子外麵傳了進來,緊接著,林老實同母異父的弟弟劉亮手裡拎著一串綠色的螞蚱跑了進來,遞給李紅霞,“媽,這是兒子孝敬你的。”
李紅霞笑得眉眼彎彎:“還是我家老三孝順,有好東西都不忘記娘。”
林老實翻了個白眼,螞蚱又沒什麼肉,除非用油炸,味道還不錯,可現在家裡哪有那個條件,隻能在火上烤一烤就吃。燒得焦糊,有什麼好吃的?
可劉亮大半天就抓了幾隻螞蚱回來,在李紅霞心裡也比他這個半天挑了幾十擔子水,勤勤懇懇天天在地裡忙活的兒子強。
他上輩子21歲的時候最遠的地方就隻去過鎮上幾次,見識少,腦子一根筋,從來都沒意識到這其中的差距,或者說,即便意識到了也覺得都是一家人,老三年紀小,他是哥哥力氣大,多乾點,沒什麼好計較的。
可他的忍讓換來的並不是彆人的感激,而是無儘的算計,因為在彆人眼中,他是憨的,老實的,可欺的。他當初不明白,還是讀了書,明了智之後才漸漸明白,有句話叫“人善被人欺”,這輩子,他再也不會讓自己淪到這種地步。
廚房裡,將螞蚱放在火上烤之後,劉亮也在問林老實:“媽,我二哥他今天怎麼沒去地裡,在家洗衣服呢?”
李紅霞朝院子裡努了努嘴:“不光是洗衣服呢,還把他屋子裡的灰塵和蜘蛛網都給掃了一遍,說是要結婚了。”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問劉亮:“我覺得你二哥今天好像不大對勁兒,蠻反常的,咱們……咱們要不算了吧?”
劉亮不乾了,抗議地說:“媽,都說得好好的,也都準備好了,你怎麼能說算了就算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出,李紅霞猶豫了幾秒,咬咬牙,下了狠心:“行吧,你當媽沒說。咱該咋滴就還是咋滴,你二哥那邊,咱們以後再補償他。”
劉亮高興了:“放心吧,媽,我以後會對二哥好的,你就彆擔心了,等著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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