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公子說…”
“嬤嬤。”一聲清淡的女聲打斷那人的話。
人們紛紛又伸長著脖子往門內望,卻見門微開出一條縫來,並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裴元惜就在門後麵,聲音清清淡淡不徐不緩,“可否請李公子告之,當日何時來何時走?可有與人說過什麼話?”
李義心神一馳,麵上越發的斯文,“回姑娘的話,當日小生約摸是未時三刻進的府,申時一離開。”
“公子可記清了?”
“差不離。”李義回答,侯府進出之處都有人守著,這個他不敢與人對質。
裴元惜素裙幃帽,便是不出去也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公子記清就好。”
接下來她沒有再說話,雲嬤嬤望不遠處侯府的下人帶著兩個人過來,不由得心下一喜。還是姑娘有辦法,否則今天真讓這狗東西給賴上了。
那兩人是東都城裡的小販,一個是賣豆花的,一個是賣糖人的。
“去年中秋前一天,府裡一片忙亂。我家二姑娘無人看管,竟然偷偷溜出府玩耍。二姑娘是午時三刻不見的,直到酉時整才被找回來。敢問李公子,你如何能在侯府碰到我家姑娘?”
李義看著那兩個小販,頓時明白侯府的意思。他斯文的偽裝裂開一道縫,昂著頭露出深深的嘲諷。
“侯府既然不承認此事,那我隻能作罷。日後若有人質疑你家姑娘的清白,可怨不得小生。”
這還威脅上了。
其中一個小販道:“這位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那天裴二姑娘實實在在不在侯府,她在街上亂跑差點撞翻我裝豆腐花的木桶。我見她像是同家人走散的樣子,還送了一碗給她。怕她再亂跑出事,我讓我婆娘一直看著她。這事我記得真真的,半字誑沒有。”
“可不是,當時我就挨著他擺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還想著誰家的姑娘生的那麼俊,看衣著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後來侯府的人找來,我們才知道是侯府的姑娘。為這事侯府還賞了他二十兩銀子的謝禮,我眼紅得不行兩宿都沒睡好。”
李義冷笑,“侯府財大勢大,你們說什麼都可以。你們故意晾我好幾個時辰,不就是收買人給你們證。”
裴元惜聞言,唇角泛寒。
確實如此,那又如何。是真是假重要嗎?他能做初一,難道彆人不能做十五嗎?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依李公子之意,我們侯府有人證不能作數,反倒是李公子自說自話更可信?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可笑死老奴了。”雲嬤嬤用話堵過去。“敢問李公子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李義聞言,低眸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笑。爾後一臉為難地看著所有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人遐想無限。
“李公子,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若不拿出點東西來,侯府指不定會把你扭送官府。你可是讀書人,如果吃了官司還怎麼考功名。”有人說道。
這話像是給了他決心,他一臉掙紮,“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瞞著了。我一心想給裴二姑娘體麵,並未真正說出實情。其實我那日見過裴二姑娘後一直念念不忘,二姑娘天真爛漫很討人喜歡。後來我又去過侯府一次,二姑娘抱著我不放…我沒忍住…”
說完,他慢慢從袖子裡取出一物。
人群嘩然,看熱鬨的好事的一個個興奮得不行。世家大戶的香豔事,自來都是令人津津樂道的。
雲嬤嬤臉色很難看,“李公子,可否讓老奴看清楚?”
“這…”李義有些為難。
“李公子放心,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難道我還能把那東西給吃了不成?”
李義故意把那東西掉在地上,然後假裝撿起來慢慢拍灰。近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條翠色繡花的綢絲肚兜。
肚兜被送到雲嬤嬤的手上,雲嬤嬤展開一看,“上等的綢絲,確實是好料子。繡工也不錯,可這能證明什麼?綢絲各世家內宅都有,李公子如何能說這東西是我家姑娘的?”
“就知道嬤嬤會抵賴。嬤嬤你仔細瞧瞧,那繡花的中間可有一個惜字?”
雲嬤嬤眯著眼,細細地打量著,還真的在一朵花的中間發現一個惜字,那惜字用深黃線勾著比花蕊的顏色略深,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用深黃線在蕊上繡字,真是好細的心思。可惜我家姑娘沒有這麼巧的手,也不知是哪個人有這麼巧的心思,還故意在繡好的花上加一個字,看著像是畫蛇添足,生怕人不知道這東西是誰的。”
門後站著不止裴元惜一人,還有沈氏和康氏。
婆媳二人一個比一個憤怒,沈氏聽到門外雲嬤嬤的話立刻往內院跑。她跑得又急又快,一點看不出前兩天虛弱的樣子。
外麵的李義不理會雲嬤嬤話裡的嘲諷,手段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就算侯府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女兒嫁給他,隻要他成了侯府的女婿,那裴二姑娘還不得乖乖聽他的話,侯府還不得提攜他。
雲嬤嬤搖頭歎息,“聽聞李公子自小聰明,昌其侯府的老夫人特還了你的身契,讓你做個讀書人。不想你聰明全不用在正道上,反過來還想算計自己的主家,真是狼心狗肺!老奴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父母會教出你這樣的兒子來!”
李義心一沉,“我父母…”
“侯府已經派人去請你的父母,想必他們很快就會來了。”
半刻鐘後,李義的父母還真的來了。
同李義不一樣,李父李母一看就是那種特彆老實的人。他們穿得也不好,遠不如李義看上去那麼體麵。
“爹,娘…”
“彆叫我們!”李父怒視著他,“我們沒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兒子!”
李母悲痛地哭,“義兒,你為什麼要鬨成這樣?你好好讀書不好嗎?老夫人給的恩,你不能這麼報啊!”
李義恨道:“她給的恩?她若是真看重我,為什麼不早把身契還給我?你們知不知道我頂著一個下人的身份求學,彆人有多看不起我?要不是我眼看著要考童生,她會那麼爽快把身契給我嗎?”
“你…你這是沒良心哪!”李父脫了鞋子要打他。
他一把甩開李父,“我不求你們能幫我,但求你們不要壞我的事!”
“壞你什麼事?你這是喪良心!”李母抹著淚,看著雲嬤嬤手裡的肚兜,“嬤嬤,這東西不是你家姑娘的,是我原來的大姑子,也就是你們侯府的李姨娘拿回娘家的。她拿了好些東西回去說是二姑娘不要的。我現在身上還穿了一條差不多的,也繡了那個字。”
李義臉一白,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親娘。
李母忍著不看他,這孩子真是走歪了路。放著好好的書不讀,為什麼要生出這樣的心思來?一定是被那個大姑子給哄的,她真是恨死李如蘭了。
要不是李如蘭,他們一家還好好的。她的女兒也不會自小不長在身邊,他們夫妻倆在侯府體體麵麵的,也不會去莊子上受罪。等兒子讀出書來,他們兩口子日後享不儘的福。
這下全完了。
她也不想這麼做,可是她沒有辦法。他們是下人,彆人是主子。哪個下人能鬥得過主子,更何況是想害主子的下人。
今天要是她不做這個證,不僅兒子的命不保,他們一家人都活不成。
“若是你們怕侯府收買我們,可讓幾個婦人同我進去,看看我身上是不是穿了同樣的小衣。”
她這一提議,還真有好幾個婦人大著膽子過來。她們想得好,不為作證,進侯府裡麵看看也是好的。
門後自然沒有人,裴元惜她們早已離開。
驗了身,證實李母沒有說假話。
有個婦人出來就說:“這位李公子真有意思,拿著自己老娘的貼身小衣來求娶侯府的姑娘。他怎麼拿到自己親娘的小衣,怕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虧得還是讀書人呢,還真是讀到狗肚子去了。”又有人說。
“丟臉死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樣下三濫的招數都想得出來,青龍書院怎麼會有這樣的學生…”
遠處的一輛馬車裡,商行正在歡喜地拍掌。他笑得兩邊的酒窩一個比一個深,俊秀的臉燦爛無比。
“我就知道我娘是最聰明的,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公冶楚想起那張額發厚重卻不失嬌美的臉,眉頭深鎖如川字。
“爹,那個姓李的你可不能放過。”商行掀開車簾呸一聲,“什麼東西,還敢跟我爹搶媳婦!”
“陛下,臣說過不許…”
“好了,好了,知道了。爹你怎麼還是一樣的嚴厲,成天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我什麼都知道,我以前可懂事了。人人都誇我像你,說我是一個好太子。”
又來。
公冶楚頭疼扶額。
要是換了旁人這樣聒噪又瘋癲,他保不齊想殺人。
商行搖著他的手臂,“爹,你說我娘是不是又聰明又好看?”
公冶楚寒著一張臉,眼神不太友善地看過來。
那個傻女麼?
好像是長得不難看,也確實有幾分小心機,那又如何?
“我娘這麼聰明,爹你又這麼厲害,所以才能生出我這樣的兒子。”商行眉眼彎彎,笑得無害。
公冶楚垂眸,“臣的兒子,不可能如陛下這般。”
商行聞言,放開他的手,賭氣地彆過臉。
這還是不是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