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嗎?(1 / 2)

說好的彼此安好,說好的隨她自在,怎麼突然變了?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是眼神威壓步步緊逼,一個心如撞鹿寸寸後退。他的強勢一如他的人一般冷靜,而她則是心有餘悸說不出是害怕還是期待。

龍鳳喜燭燃得歡實,燭光跳躍著像是在歡呼鼓舞。

上一世做過夫妻,若說她害怕是床第之事那未免顯得太過矯情。她的害怕不是在他,而是在她自己。

那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情緒,她害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至於期待更是複雜,令人難以啟齒。

雖說上一世大多數的深情皆是她刻意為之,如今想來或許在那些虛情假意的表象之下她其實並不討厭他,甚至可是說得上有些喜歡。

如果他出爾反爾,她也沒有什麼好糾結的。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他說。

她乾乾一笑,“我沒有以為大人要做什麼。”

他眉眼舒展,似乎心情很是不錯。“今日我們大婚,若我今晚不留宿新房,旁人還道你不得我心。”

“大人,其實我不在意這些的。”

他看著她,眸色深得嚇人,“我一直未娶妻,府裡也沒有妾室通房,你可知世人背地裡是如何說我的?”

這個她知道。

朝臣百姓皆懼他雷霆手段,畏他噬血性情。畏懼之餘自是有不少詆毀之聲,說他殺戮太重斷了子孫根。直到她被冊封為皇後,還有不少人在等著看她什麼時候被廢。

上一世她在初聽這些坊傳之時,還曾幾番猶豫。暗道斷了子孫根的男人要如何虜獲,萬一適得其反丟了性命怎麼辦?

後來大婚之日,他食髓知味般不知倦足的索取差點讓她對男女之事生出恐懼。憶起那狂風暴雨般的新婚之夜,她現在都腿軟。

好在那一夜過後他有所收斂,否則她怕是會死在他的龍榻之上。心和身體同時顫抖起來,她覺得自己穿得有點多,屋子裡有點熱。

有些事情塵封久了,一旦解封勢如野火燎原。越是壓製那火越是燒得猛烈,火舌席卷之處熊熊一片,像是要將所有的感官和理智燃燒殆儘。

該死的是她還要和他同床共枕,他的氣息無孔不入侵蝕著她的感官。她拚命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畫麵卻一幀幀在她腦海中放大,且越來越慢,慢到她仿佛身臨其境重溫往日綺夢。

停,停,停。

不要再想了。

“睡不著?”他問。

“不,不,睡得著,我差點就睡著了。我要睡了…就睡。”她閉著眼睛不敢看過去,自我催眠般回應著。

好在他沒有再問,她平複幾下呼吸努力將腦子放空。然而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上一世的繾綣纏綿從四麵八方冒出來,每一幕都足以讓心跳加速。

她心跳得好快,快到無法掩飾。

“還睡不著嗎?”他又問。

“睡著了,就睡著了。”她緊閉著眼。“我馬上就睡著了,我已經睡著了。”

顛三倒四的話,睡著的人怎麼可能會說話,除非是夢話。她口不擇言語無倫次,身體繃得越發厲害。

睡著是不可能的,但打死不睜開眼睛不看他卻是能辦到的。備受煎熬之中,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如同上一世無數個夜裡一般,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入睡。

手被他握住的時候,她腦子一片空白。說是上一世,其實對她而言並不遙遠,近到如同去年或是半年以前。

心會變,身體卻有它自己的記憶。

他的手溫暖而乾燥,掌心粗礪堅實。

她一動不動,似野馬般狂奔的思緒終於收回。比起情情愛愛的糾葛,感情欺騙更不能為人所接受。

他如果知道真相會如何?

他們此後朝夕相對,萬一她露出端倪被他瞧出,他會怎麼對她?是唾棄失望,還是憤怒報複?她的心難受起來,像野火燒儘之後留下的蒼涼。

他的冷漠他的無情,從來沒有對過她。

在她麵前他如同世家貴公子一般謙和有禮。兩人關係漸近時,他又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小心翼翼。在他麵前她熱情而大膽。相處之時主導者總是她,而那個純情無措會臉紅的人反倒是他。

她嫁給他後的那些日子,獨占恩寵。

世人皆道他是鐵血帝王,卻不知他將所有的柔情都給了她。每當夜裡看著他全然無防備的睡顏,她曾無數次內疚自己的卑劣。

像他這樣的人,豈能容忍彆人的戲弄。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決裂形同陌路,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被他緊握的手動了動,手指勾起他的手。

他似有所感,握得更緊。

正月十六的月,大多要比十五的略圓一些。月上中天涼如水,熱鬨喧囂過後的都督府寂靜如故。

商行同葉靈都未睡,師徒二人對月臨窗而坐。桌上是溫了又溫的菜,燭台上的蠟燭已燒了近一小半。

“今日我心中實在是歡喜,除去玄師外竟然無人可以訴說。”商行說著,俊秀稍顯稚氣的臉上又是那種不符年紀的深沉。

葉靈氣質出塵,聞言黑漆漆的眸中似有一絲微動。

兩人杯中皆是清茶,商行以茶代酒再敬他一杯。

“我想不到自己能親眼看到父母成親,我爹瞧著也很是歡喜,從小到大我從未見他像今日這般開心。”商行的眼中泛著水光,“他守了我娘那麼多年,終是如願了。”

葉靈杯中的茶已空,他凝視手中的空杯,“看似空來實則滿,虛虛實實誰能說得清。”

商行聞言若有所思,“玄師說得對,什麼事情都說不清,隻有今天才是真的。過去的已經過去,將來尚在未知中。我既然同父母團聚,更應該珍惜與他們在一起的每一日。”

他站起來,朝葉靈行禮,“身為人子,我理應儘孝。我要做一個孝順父母的好兒子,為父母準備明日的朝食。”

少年的臉上乍現笑容,酒窩深深笑得無害,“玄師,我現在就去準備朝食。我要磨豆漿做豆花,明日一早給他們呈上一碗熱乎乎的豆花。”

他雀躍離去,卷起一陣疾風。

葉靈看著手中的杯子,黑漆漆的眸中波瀾湧動,“空則是滿,滿亦是空。世間虛妄甚多,唯赤誠之心可破。”

皇帝要磨豆腐,身為柳衛之首的柳則是當仁不讓的得力下手。

初試者總是不能成功,一遍遍點鹵失敗的結果是整個都督府的下人都能喝上一碗陛下親手磨的豆花。

雖然那豆花不儘人意,但每個人都一臉恭敬感恩戴德。這可是皇帝親手磨的豆花,是禦賜之物。下人們一臉虔誠,恨不得將那碗豆花供起來。

一夜鬥轉星移,都督府儘是不眠之人。

裴元惜近天亮時才睡著,比起公冶楚的神清氣爽,她實在是萎靡困頓。春月不時偷瞄她,臉上隱約有些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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