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霍震燁嘴角噙笑:“不繼續了?”
白準耐心告罄,轉身離開,隻要那縷煙絲還在,王秋芳今夜還會再來,讓這麻煩精吃點苦頭才好。
白準人走了,信封還擱在桌上,霍震燁拆開一看,裡麵裝著一幅紙剪的腳鐐木枷,跟戲台上的犯人戴的差不多,手藝還挺精細。
他順手把這小玩意兒往口袋裡一揣,隨口吩咐:“去看看這人是誰,到什麼地方去。”
他身邊跟著三五個巡捕,霍家上下打點,上至巡捕署長下到捕房巡捕,通通給足了好處,巡捕也甘心聽他差遣,跟了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
“那人沒走,他開了間房,住下了,還要了許多酒菜送到房裡。”
“把房間換到他隔壁。”霍震燁並不意外,不論是誰要害他,總得露出形跡,他晃著步子上樓去,倒要看看,這人還有什麼後招。
白準一時走不成,要了間臨江套房,把禮查飯店有名的菜色全點了一遍。
霍震燁在白準門口站定,看著服務生進進出出,窗邊圓桌擺滿了各色蛋糕西點,眉頭一挑,這人倒會享受。
他打開隔壁的房門,對跟著他的陳三說:“我就在房裡哪有不去,你們歇著去吧,吃的喝的,都算在我帳上。”
陳三笑得見牙不見眼:“七少隻管休息,再委屈您幾天,事情就快結了。”
在霍震燁這裡拿不到口供,巡捕房有的是辦法讓柳大認罪,柳大骨頭再硬,也硬不過鐵皮鞭子。
要不是這案子被記者捅了出去,鬨得滬上嘩然,根本就不用這麼麻煩,悄沒聲息的也就辦完了。
霍震燁聞言目色一冷,他關上房門,轉身在房間裡仔細察看。
床單被子都是新的,窗戶大開,在房內就能聽見遠處碼頭的船鳴聲,不管是誰在什麼時候下了什麼藥讓他產生幻覺,經過揮發,這藥也該失效了。
可他怎麼還能聞見血腥味?
今天的飲食他也異常小心,跟巡警們一起吃,彆人碰過的菜他才碰,服務生端來的茶水咖啡,他一口都沒喝。
霍震燁按了按西裝內袋的□□,拉過張椅子坐在窗邊,不食不飲,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那人還能有什麼下藥的途徑。
比起霍震燁,白準可舒服多了,他給自己叫了一桌菜,每樣都嘗了嘗鮮。
菜做的不如萃華樓天香樓,西點味道倒不錯,白準手裡托著瓷碟,把蛋糕上的奶油刮下來,一口吃掉。
阿秀坐在他對麵,她不用吃東西,可也學著白準的樣子,捧著小碟子,用銀叉送到嘴邊,她還學會了斜坐,從旗袍開叉處露出雪白的一截腿來。
咖啡廳裡的女人們就是這樣坐的。
阿秀落地才剛一年,按人的算法才一歲,雖有人形,心智還似孩童,看她像人那樣學東西,白準頗覺有趣。
等阿秀玩夠了,白準就從袖中取出黃符,遞給阿秀:“把這個貼到門上去。”
王秋芳知道他的存在,就不敢再來找霍震燁,白準隱藏行蹤,等她來了,將她捉住送去該去的地方。
子夜時分,套房裡的西洋座鐘“哐哐”敲響,霍震燁猛然睜開眼,晃了晃腦袋醒神,怎麼竟睡著了。
房內的窗還大開著,黃浦江的夜風灌進來,江風帶著一股水腥氣,霍震燁看白紗窗簾飛揚鼓動,走到窗邊,想將窗戶關上。
窗外隱隱傳來舞樂聲,霍震燁驟然清醒。
金丹桂死的那天夜裡,也有舞樂聲,她死之後,禮查飯店的住客走了一半,樓下的舞場歌廳都暫時關停,哪還有樂聲。
這又是個夢。
霍震燁意識到這點,但他並沒能醒過來,聽見套房內傳來“吱呀”聲響,邁步走了過去。
門內無燈無火,借著一點月色,約莫能瞧出四柱床的形狀,床上帳幔低垂,裡麵一雙身影交-纏。
這個景象,他昨夜就夢見過了。
霍震燁靠在門框上,摸了摸西裝口袋,從裡麵掏出個銀煙盒,撿出支煙來,點燃一支,吸上一口。
悠悠然吐了個煙圈,等床上這場戲何時演完。
帳中傳來男人喘息的說話聲:“你跟我走,我有錢了,足夠咱們離開上海,安生過日子。”
“吱呀”聲短暫的停頓一下,女人尖叫一聲:“你不是霍七少?”
知道認錯了人,可兩人都在緊要關頭,纏著彼此不放,男人說道:“我這輩子都待你好,咱們生生死死都不分開。”
霍震燁挑了挑眉頭,夾著煙的手擱到一邊,昨夜可沒有這一出。
女人“啪”一巴掌扇在男人臉上,嗚咽兩聲,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男人正歡騰,被打也不惱怒:“我看見你給聽差小費,買通他給你開門了。”
金丹桂被當麵戳穿,可她毫不羞愧,又想推開柳大,又舍不得這時推開他:“我說過了,咱們快活歸快活,要我跟了你,你養得起我嗎?”
聲音終於停歇,金丹桂拉開了台燈。
霍震燁借著那點光明看清床上的人,金丹桂靠在軟枕上,她臉上紅暈未褪,滿麵怒意的看向柳大:“你趕緊滾蛋,彆壞老娘的好事!”
竟然還想繼續留下等霍震燁。
霍震燁抖抖香煙灰,煙灰細簇簇掉在地毯上,難道他參加酒會的時候,特彆像個冤大頭?
柳大半跪著,他聲音裡帶點哀求:“我真的有錢了,這錢夠你花銷,你不必討好公子哥兒,也不必再陪人跳舞,咱們離開上海。”
金丹桂翻了個白眼:“有錢了?你見過幾個錢,就敢說自己有錢了?”
她合攏身上的蕾絲睡裙:“你知不知道霍七少是什麼身家?一兩千的現大洋,他隨手就花了,你一個跑碼頭耍把戲的,下輩子重新投胎也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