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問米(1 / 2)

紙活 懷愫 10151 字 7個月前

懷愫/文

霍震燁也不算白跑一趟,他拎了隻紅嘴藍鵲回家,剛把籠子放下,小黃雀就從天井飛進來,繞著藍鵲的籠子飛了一圈。

小黃雀尖喙微張,傻不愣登盯著紅嘴藍鵲,它的毛是寶藍色的,尾羽細長翹起,鮮紅的喙輕輕梳理著羽毛。

“怎麼樣,漂亮吧。”霍震燁揉揉小黃雀的腦袋,“彆在一隻鳥籠子上吊死。”

霍震燁話音剛落,朱頂啾鳴一聲,小黃雀一個激靈,又飛到朱頂籠子前去。

嗬,這鳥還挺癡情的,霍震燁剛要笑,又想到物似主人,要是白準喜歡上什麼人,是不是也挺癡情的。

他嘴角剛要翹起來,就聽見屋中有個女人輕聲細語。

霍震燁往裡走了兩步,怎麼回事?他一出門,家裡就來女人了?

走到門邊,就見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作婦人裝扮,一身舊式褂裙,腕間翡翠珠玉,看得出出身富貴,隻是一身素白,鬢邊戴了一朵白花。

“白七爺。”婦人眼角微紅,但神情平和,“請你替我女兒做送葬的紙馬。”

一邊說一邊拿出女兒的生辰八字,掏出手帕,手帕裡包著五根金條。

白準先看一眼八字,又看一眼婦人,並沒收錢:“她陽壽未儘,去了陰司也要等夠日子才能投胎,這錢不如留給她供飯。”

小孩子算是夭折,一般是不大辦的,找一付小棺材送走就罷了,若是父母一直都在,還能燒點香火供點飯食,要是父母忘了他們,那就成了無祀的孤魂野鬼,是鬼中最可憐的那一類。

婦人聽見自己女兒陽壽未儘,她咬住唇角咽下淚意:“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斷了她這碗飯的。”

白準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眼中光芒從黯淡到灼然,頷首應下:“留下吧。”

婦人斂袂行禮,轉身就走,來時脊背彎曲,走時挺直了脊梁,目中恨火璨然。

白準看出來了,霍震燁也看出來了,等那婦人走出小樓,他問:“咱們還管這種事?”

五根金條,到哪個名山古刹辦法事都夠了。

“合我的意,我就管。”白準將小女孩的生辰八字壓在香爐下,今晚就替這女孩化怨氣,送亡魂。

他這裡隻能渡魂,不能渡人

有時愛讓人自苦,恨反而能讓人活得長久。

白準用綢帕擦擦手:“你的那位陶小姐找你什麼事?”

“什麼就我的陶小姐,我跟她今天也就是第二次見麵。”霍震燁下意識解釋,說完他先是一頓,跟著挑眉笑了,“你吃醋啊?”

白準眉頭一擰,霍震燁趕緊往後退兩步,白準這個表情,是又想把他扔出去了。

霍七少是很能屈能伸的,他立即服軟:“我買了琥珀核桃,給你泡壺茶?今天總該教我做紙紮了吧,我已經會劈竹絲了。”

“會了?我的手藝就這麼容易學?”白準接過紙袋,含了個琥珀核桃。

外麵那層糖衣是用蜂蜜裹的,裹完晾乾,又甜又香脆,白準上回在長三堂子多吃了兩個,霍震燁就記住了。

“我第一年學藝的時候,家外麵一片竹子來不及生筍就全劈乾淨了。”他怕師父不要他,所以格外認真,劈得手上全是泡。

霍震燁推師父到天井裡曬太陽,給師父泡了壺茶,他就坐在白準身邊的小凳子上,劈竹子,抽絲、打磨,磨成長短合適的竹條。

“那會兒你幾歲?”

“六七歲吧。”白準又嚼個核桃,太陽曬在身上,他微眯著眼。

“我不記得我小時候的事了。”霍震燁悶頭劈竹子,一刀下去,竹子發出清越的聲響。

白準眉心一動,嘴上還是那懶洋洋的調子:“哦?”

霍震燁毫不避諱:“我親生的媽是外宅,還是那種,不怎麼光明正大的外宅。”

霍老爺除了自己享用之外,還會拿她待客。她有了身孕,肚裡的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大人物的。

霍老爺本來不想留這個孩子,他家裡又不缺孩子。

可霍震燁命硬的很,兩付墮胎藥硬是沒把他打下來,生下來就扔在一邊不管,是家裡的傭人老媽子把他帶大的。

“大概是我五六歲的時候,我親媽沒了。”霍震燁劈下一根竹絲,對著陽光照了照,薄厚均勻。

那時霍老爺正四處奔忙跑官,大清政權還在,但眼看就要完蛋,霍老爺見風使舵,不當大清的官,當大總統的官。

鐵打的霍家,流水的總統。

霍震燁在外宅,雖然身份不清不楚的,但到底也是當小少爺養大的,親媽一死,霍老爺又小半年沒來,他便被老媽子送去了霍家老宅。

太太避而不見,四姨娘把他丟到了撫孤院。

白準緩緩吸一口氣,他不急不徐,沉穩鎮定的問:“然後呢?”

“然後……我大哥把我抱回去了。”霍朝宗帶著霍震燁到西醫院驗了血,確認他就是霍家的孩子之後,大太太借機狠罰四姨娘,說她讓霍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我在霍家大病一場,醒來就忘了之前的事。”還以為大太太是他親媽,後來才慢慢知道不是,漸漸拚湊出事實真相,自然也吃了許多苦頭。

霍燁,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稍有底蘊的人家一聽就知道他在家裡的地位。

他被帶進霍家時時,霍老爺剛丟了官,仕途不順,政權迭蕩,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

白準沒說話,霍震燁還以為他睡著了,側頭去看,白準沒有睡,他眯眼望著碧藍的天。

“怎麼了?”

白準闔上眼睛,人的緣分,還真是奇怪,明明忘了,偏偏又遇上。

他眼前倏地一暗,長睫微掀,霍震燁的臉就在他麵前,兩人相隔不過一寸。

“我們是小時候見過。”霍震燁這下確定了。

霍震燁兩隻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幾乎要貼上白準的臉,離得近了,白準身上的檀香味更濃,那氣味裡又帶些竹紙香。

明明湊上來的人是他,可喉結一緊的人也是他。

白準目無波瀾,他就這麼看著霍震燁,淡唇微張:“沒有。”

“有。”霍震燁壞笑,白準小時候是什麼樣?他現在都這麼……這麼漂亮,小時候一定跟個瓷娃娃一樣。

兩人目光膠著,仿若對峙,屋中刹時一靜。

被這麼一雙冷淡的眼瞥著,霍震燁偏偏氣血翻湧,他倏地鬆開手退後,轉身跑進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瓶冰汽水。

白準鬆開緊扣的指節,他喉頭微動,徐徐吐出口氣:“給我也拿一瓶。”

二人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小竹凳上,一起喝冰汽水降火。

霍震燁自覺尷尬,他那地方火還沒消,一點刺激都受不了,灌下一瓶冰汽水,他乾脆沉心說正事:“我從銅錢裡看見一雙紅緞子鞋。”

茵茵穿的是舊式裝束,舊時女子,不到婚嫁怎麼會穿大紅鞋子。

除了這雙鞋子不對,就隻有陶小姐說的,她表妹一直做夢,夢中在跟人拜堂成親。

白準又閉上眼睛,暖洋洋曬著太陽,他昏昏欲睡:“拜堂?配陰婚?”

“配陰婚?”霍震燁在老宅時聽說過,但多是那種年輕早亡的男女,由父母作主,配成陰婚,可茵茵是個活人。

“也許是拿了不該拿東西,也許是原來就定下親事,男方不肯放過她。”白準想了想,“你看見了?”

“不確定。”那女孩快步跑上樓梯,如果不是那鞋子的顏色太顯眼,他根本不會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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