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門柳(1 / 2)

紙活 懷愫 7543 字 7個月前

懷愫/文

白七爺生氣了,霍七少隻好哄他, 什麼好吃的, 好玩的, 都給他弄來,還去搞來了一台電影放映機。

跟電影公司的朋友買了幾部卷片子,就在白家小院的天井裡放電影。

這機器得手動旋轉放映,霍震燁挑了個紙仆,教它幾次, 它就學會了, 站在機器後麵慢慢轉動搖杆。

阿秀好像完全忘記了許彥文,每到放電影,她就搬著小板凳坐在天井裡,看白牆上投出來的人影。

阿秀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們也都張著嘴, 他們也都沒有聲音。

這些電影都是無聲的, 但大概的故事都能看得明白。

阿秀津津有味, 她看見電影明星穿的衣服,手指點點白牆,又看著白準,她也想穿這種衣服。

白準坐在竹輪椅上,盯著牆上晃來晃去的人影, 也不能全怪霍震燁,是他先將阿秀當成人來對待的。

心裡這麼想,便去看阿秀的背影。

電影裡的女明星正蹙著眉頭, 一手按住胸口作出悲傷的模樣,阿秀伸手摸摸臉,她的臉上是沒有表情的。

白家的門輕響兩聲,霍震燁站起來開門,門口站了七八個人,個個一身短打。

為首的是個老人,他看見霍震燁來開門也有些吃驚,沉聲發問:“七爺,在不在?”

霍震燁回頭看一眼白準,白準微微點頭。

“在,老先生請進。”

老人年紀雖大,滿頭銀絲,可下盤極穩,緩步走進廳堂,那七八個人跟在他身後,個個站得筆直。

白準看見他也有些意外:“阿秀,上茶,八門主請坐。”

八門柳,高台唱戲說書。

老人擺擺手:“七爺客氣,我退都退了,不能再這麼稱呼,壞了規矩。”

阿秀很快端了茶來,還抓了些霍震燁買的點心瓜子擺在兩人之間,老人對她點頭:“多謝阿秀姑娘。”

他這麼客氣,就是有求於白準,白準一向懶得同人說客套話,直問道:“楚老門主親自跑一趟,有何事?”

楚老班主苦笑一聲:“知道七爺愛清淨,我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捧著茶盞,一直沒喝,深吸口氣,“八門丟了個戲班子。”

如今上海灘紅火的吉慶班義慶班和豐慶班,全是楚老爺子教出來的徒弟,幾個徒弟一人拉起一個戲班子,各有常駐的戲園子。

因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定下的規矩就是師兄弟們有飯一起吃,不許打擂台。

今日你掛牌唱《定軍山》,他就唱《白蛇傳》,總歸有觀眾,占下了上海灘戲園子的半壁江山。

“丟了個戲班子?”白準按著茶蓋兒,蹙起眉頭。

唱戲說書跑碼頭,不說武生手的功夫,武旦那也不是好惹的,何況不是丟了一個人,是丟了一班人。

一個戲班子,內裡又分七行七科,少說也得二十幾個人,一起丟了?

楚老班主臉皮一抖:“是我那個小徒弟,帶著一班人到鄉下唱戲,十多天都沒回來,我叫人去看了,那村上的人說,”楚老班主握著茶盞的手一緊,“說村裡沒有來過戲班子。”

戲班子有去無回,鎮上的人連鑼鼓點兒都沒聽見。

白準聽了,茶蓋兒輕輕碰了聲茶碗沿:“唱的什麼戲?”

楚老班主一點頭:“冥戲。”

戲台班子唱神功戲唱冥戲那都是常有的,這種活,一般給錢都很大方。城隍出巡時,各門的玄扈台都有獻戲,就是獻給城隍爺的。

至於冥戲,有錢的大戶人家,辦葬事或是祭祖宗的時候也會唱冥戲。

搭台子上供果,台上唱得熱鬨,台下寂無人聲,那是唱給死人聽的。

楚班主的小徒弟繼承了八門,也是老江湖了,像這樣的戲,唱了許多回,不該回不來。

楚老班主派徒弟去找,接連派出去兩個,一個跟著丟了,一個無功而返,還惹了一肚皮的晦氣。

“那鎮上的人說,沒有戲班子去過,鎮上的大戶也沒人叫過戲,我想是不是衝撞了什麼。”

那個去而複返的年輕徒弟往前一步:“我仔細問過,有一對賣唱的夫妻分明瞧見過吉慶班包船,看著他們坐船去了河對岸的。”

因是包船,船上坐滿了人,又放抬著許多樂器戲服行頭,沒那對夫妻站腳的地方,他們就等到第二天才去了響水鎮。

“我想請七爺,替我問一問,這些人可還活著。”楚老班主從袖子裡拿出張紙,上麵寫著十幾人的生辰八字。

白準接過來一看,挑起眉頭,失蹤的人中有好幾個姓楚的,還有現任的八門主。

八門立新門主,白準跟著師父到場恭賀過,白準承繼七門時,這些門主也都送禮辦宴。

這便不是件小事,八門沒了一個門主,餘下七門道義上也該幫忙。

楚老班主求上門,一是不想立時就聲張給餘下幾門知道,二是這種事,他也隻有求助白準。

白準將楚老班主請進內堂,霍震燁也跟了進來,看他點香起壇,燒化生辰八字,線香要燃未燃,火星看著就要熄滅,但確實還亮著。

生死未卜。

“七爺,這是個什麼講頭?”楚老班主滿麵關切,那班裡除了親傳弟子,有他的小孫子。

“半死不活吧。”

楚老班主一怔,半死不活?那地方又沒山匪水匪,死便是死,活就是死,怎麼會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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