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1 / 2)

哪怕石老先生這麼說了, 程驍還是不太放心, 依然堅持著讓石老先生過去幫程母看看。隻有讓師傅親自看過了,他才能夠真正的放心。

否則, 他的心裡都會有一塊石頭壓著,怎麼也無法釋懷。

看到他的堅持,石老先生並沒有拒絕。

他也想去看看,程母到底有什麼樣的心事,能夠讓她病成這樣。

心病害人,如果找不到病根和心藥,她這樣下去,遲早會要了命的。

人最怕抑鬱寡歡了, 要知道紅樓夢中的夢黛玉可不就是因為心中鬱結,整日以淚洗麵,最後年紀輕輕就咯血而死。

對於程母這個人, 石老先生多少是有點兒了解的,雖然見得並不多。

那是個外表柔弱實則剛強的女人,長得漂亮的女人向來都是是非多, 爭議也多。

“走吧,去看看你娘。”石老先生還是決定去程家。

蕭長征和李教授也想過去看看, 但被老山支書拒絕了。

他們的身份全部都太敏.感了, 石老先生那是為了治病,那是必須要去的。蕭長征和李教授兩個人,一不會治病,身份又緊張, 去乾什麼?自然就被拒絕了。

蕭長征確實是想過去,作為程驍的乾爺爺,他怎麼能夠不去程家看望看望孫子的母親呢?可惜,他們雖然現在住在一個村子裡,因為政治與身份的原因,他和程驍的娘蘇雲香並沒有見過。哪怕兩個人住那麼近,因為他身份的敏.感,乾活的時候多數是有人管著的,哪怕偶爾沒人管,也不能隨便在村子裡亂逛,被村民看到,有人會對他使白眼兒。

程母又是一個除了在大隊乾活,就很少在外麵的人,兩人並沒有機會能夠看到彼此。

可惜了,老山支書並不答應這件事情。主要還是因為他身份的敏.感,會對程家造成什麼傷害,哪怕現在形勢在越來越好。他都要為自己的村民著想的。

蕭長征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起去了程家,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很擔心程驍,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自然也就很擔心程驍的母親。

“放心吧,程驍不會有事的,他娘自然也不會有事,有老石呢,老石的醫術你還不放心嗎?”李教授拍拍他的肩膀,這本來就不用太擔心的事情,也不知道這個老蕭在擔心什麼。

他似乎比老石還關心著程驍,真的把人家當孫子了?

老蕭沒有孫子,把程驍當孫子,也在情理之中。

……

程驍帶著石老先生去了程家,就看到自己的娘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裡曬著太陽。

最近程母一直都躺在床上起不來,他還好久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娘這麼坐起來曬太陽了。

十月的太陽還很猛,但早晚溫差很大。傍晚的太陽已經慢慢地下山,光線並不刺眼,程母這個時間點起來曬太陽,是不是身體好些了?還是覺得有點兒冷了,想起來曬會太陽呢?

程驍見到娘起來了,急忙就奔過去,拉住程母的手:“娘,你身體好受了些嗎?我請了石老先生過來幫你看看。”當著老山支書的麵,他可不敢直呼石老先生為師傅,這是要給師傅還有自己家招來災難的。

程母看了他身後的老山支書還有石老先生一眼,心裡明白肯定是自己的兒子擔心她的身子,所以就請了石老先生過來幫忙看看。以石老先生的敏感身份,沒有老山支書的出麵,程驍也不敢帶回家。

她朝老山支書感激地笑了笑,又對石老先生說:“老先生,還勞你過來看我。我身體已經好多了,沒有病,就是這幾天乾活乾累了,休息了一陣,身體就好多了。”

程母現在的樣子,確實是看不出來她哪病了。

就好像前幾天的樣子,隻是一個錯覺,隻是程驍過分擔心自己的母親產生的一個錯覺而已。

但是程驍自己肯定沒有看錯,娘當時確實很不對勁,但現在為什麼又突然正常了起來,他也想不通。

老山支書說:“還是讓石老先生給你看看吧,不管有病還是沒有病,咱們已經過來了,那就要看看,才能夠放心。”

石老先生也道:“還是讓我把下脈吧,有病看病,沒病也可以預個防。”眼睛卻是緊緊地盯著程母,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呢。

程母臉上卻帶著笑容,也沒見她表情有什麼變化,笑著說:“真不用了,害得老先生過來,我真沒有病。”又責怪程驍說,“看你,娘都沒有病,你卻把老山支書和石老先生給麻煩過來了,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呢。”

但是程驍卻很堅持,他決定的事情那是很難改變的,一定要堅持著做到。他認定了娘在強撐著身子騙他,不管是真病還是心病,他都要有一個了解。如果是真的病了,那麼就要治病吃藥,如果是心病,那麼就要了解心病的真正原因,然後根治它。

他可不害怕,隻是娘累了,以往也有過累了的情況,但從來不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一發呆就能夠好久,也下不了床,肯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真的隻是累了,那麼他以後就是不上學,也不會再讓娘這樣累了。

學業和娘的身體比起來,後者才更加的重要。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話?娘說了不用,就不用。”程母突然聲音大了起來,有些發怒的征兆。

程驍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娘發那麼大的脾氣,她從來就是溫溫柔柔的,哪怕就是被梁賴子騷擾的時候,她也是冷著臉,破口大罵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對他罵過。

如今……

老山支書和石老先生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什麼程母會突然發火。

石老先生說:“程驍他媽媽,程驍這也是關心你,我們都關心你,沒有彆的意思。你這樣,會讓一個關心你的孩子傷心。”

程母臉色平靜了些,對石老先生說:“老先生,我這真的沒有病,不用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確實隻是累了些而已。”

石老先生還沒有說話,就聽程驍說:“娘,那我不去上學了,我要在家替你乾活,不能再讓你因為勞累而身體出現這與那的狀況。”

程母說:“你不去上學乾什麼?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公社中學都說了,免了你所有的學雜費,這是多好的一次機會,那是校長對你的關心和重視,怎麼能夠不去上學?你這樣,讓你爹……”話語驀然而止,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異常的沉痛。

頓了頓,她接著說:“你爹多希望你能夠上學,將來能夠有出息,你怎麼能夠讓你爹失望。”

程驍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爹每次看著他的時候那次欣慰,不隻一次跟他說:“咱們程驍啊,長大就去上學,將來考大學。”

爹應該怎麼也不會想到,高考會取消,他讀再多的書,也高考不了吧?

但是他能夠上學,一直都是爹的期望,他確實不能夠讓爹失望。

但是娘現在……

他用力一咬牙:“我在家學,娘的身子要緊,我跟校長去說好,以後就過去考個試,在家幫娘乾活。”

他已經長大了,是個小夥子了,娘老了,養大他不容易。還要忍受外麵的人對她的言語傷害,他不能再若無其事一樣地去上學了。

聽到程驍真的要放棄學業,程母一下子就急了。

這時,石老先生說:“程驍他媽媽,不就是個讓老頭子把個脈嗎?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有病咱就治病,沒病這不是好事嗎?讓程驍放心,他也好去上學,你說呢?”

老山支書說:“雲香啊,程驍這孩子為了你,可是連學都沒有去上,他想去縣城給你抓藥,可惜沒有錢。”這事老山支書知道的原因,是因為他曾經跟公社校長碰到過,知道了程驍沒有去上學的事情。

他們一個村,能夠上初中的畢竟不多,能考上的也不多,不管是公社中學還是縣中學,對於下河村來說那都是一件好事。但沒想到程驍竟然會沒有去上學。他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為了程母的病,去縣城想辦法了。

這也是他為什麼要請來石老先生給程母治病的原因,他不能再讓孩子為了這件事情而心急地不去上學了,到處去想辦法。

程母也沉默了,她太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倔強的時候那是很難改變他的心意的。

程驍一臉堅決地看著她,隻要程母敢說出任何不再看病的話,他真的有可能不去學校上學。

最後,程母終於答應了下來:“好,娘答應讓石老先生看病,你不能輟學,知道嗎?”

她真的怕兒子真的會做出從中學休學的事情,兒子是她的希望,這一輩子她除了兒子已經沒有什麼了。女兒已經丟了,能不能找回來還不知道,如果連兒子都不再去上學,她這一輩子就是失敗的。

“兒子,你爹可是在天上看著你呢,不要輕言放棄,好嗎?”程母答應了讓石老先生把脈之後,還是有點兒擔心程驍的固執,提了兒子的親爹。

程驍點頭,“隻要娘身體沒什麼事,兒子就會去公社中學。”

他沒有提縣中學的事情,沒有跟自己的母親說晩晚已經幫他把縣中學的名單給爭取了下來。去縣中學固然好,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但是他不放心自己的娘。

在公社中學上學,他還能夠每天回來家裡,但是如果去了縣中學,他沒錢也沒時間每天回家。

而且,縣中學並不免學雜費,在公社中學答應了給他免了學雜費之後,縣中學已經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哪怕縣中學很好很好,教學好,師資好,可能他能夠更好的學習,但是他不放心娘。

程母已經開始讓石老先生幫她把脈了,心裡有點兒緊張,也不知道老先生會把出什麼病來。

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石老先生,看著他的表情,她的手心裡幾乎都要出汗了。

程驍就坐在程母的身邊,手輕輕地抓著她的另一隻手,給了她鼓勵與力量,示意她不要擔心不要害怕。

石老先生仔細地把著她的脈,蛋峰卻在微微地皺了起來,抿著嘴卻不說話。

旁邊看著的老山支書問:“石老先生,雲香的病情怎樣?要不要緊啊?”

好久,石老先生這才放下了手,並沒有馬上說話。

這倒讓程驍擔心了起來,他說:“石老,你說吧,我娘得的是什麼病?不管是什麼病,我都會想辦法,一定要治好她。”

程母更加的緊張了起來,身上都出了密密的細汗。

石老先生說:“程驍媽媽,你是不是晚上經常會有盜汗的情況?睡眠也不好,總會噩夢?”

程母一怔,老實地點頭:“確實是的,我最近這幾天,總是會做噩夢,晚上也會出汗。”

程驍問:“石老,我娘這是?”

石老先生說:“有虛症,陰虛,這些隻要調理調理,身體馬上就會好起來的。但是她有心病,這個就無法用藥物治療了,畢竟心病還得心藥治。”

程驍沉默了,他知道師傅的意思,心病這東西,如果不把病根給找出來,吃再多藥都沒有用的。

“娘,你是有什麼心事嗎?能告訴兒子嗎?”程驍很想要了解,就是不知道娘會不會說了。

程母說:“我能有什麼心病,你這孩子,看你著急的。我就是有些虛症,做活累了而已,沒彆的。”

石老先生和老山支書看到這一切,也知道他們母子兩人有話說,就先告辭了出來。

哪怕再想知道程母的心事,石老先生也知道這是個人的**,在對方不想讓外人知道的情況下,他不便於打聽。

一出來,老山支書就說:“雲香這孩子啊,真是苦命。”

石老先生“哦”的一聲,望向了老山支書,滿臉的疑問。

對於程驍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好去問些什麼,隻知道程驍家父親很早就出世了,唯一的妹妹也丟了,其他的全部不知道。他也不是一個愛打聽彆人家私事的人。

“當年雲香嫁給程大鵬的時候,她還不願意,是她爹娘決定了下來,她最後反抗無力才答應下來。隻不過她命不好,好不容易家裡好了起來,丈夫就被山豬給拱了,最後女兒也丟了。苦命的孩子啊。”老山支書長歎。

程母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怎麼可能會不同情?村子裡,誰不同情這孩子呢?哪怕有些人嘴上會說些不好的話,內心裡誰不承認,她是個苦命的?

石老先生也沉默了,他不好去評價程母的事情,也就聽那一嘴而已。

老山支書說:“雲香這孩子的心事,肯定是跟丈夫跟女兒有關的。這麼多年了,她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又怎麼可能會不想呢?丈夫走了,人死不能複生,再想也沒有用。可是她的女兒被拐賣了,也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曉夢這孩子啊,也是個苦命的,才四歲就被人拐走了,現在在哪都不知道,拐賣到了哪裡。”

石老先生眉毛挑了起來:“程驍的妹妹叫曉夢?”他還真不知道程驍的妹妹叫什麼,因為當時晩晚說那件事情的時候,就曾經跟他們說了,這是程驍的心結,不要問他這方麵的事情,石老先生又怎麼可能會問他呢?

隻當不知道而已。

而且,他也不想構起人家的心事,能不問肯定是不問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程驍的妹妹名字叫曉夢,程曉夢。

“怎麼?石老先生你聽過這個名字?”石老先生的表情,讓老山支書也望了過來。

石老先生說:“沒聽過,就是覺得……”有點兒熟悉,又一想,“這名字很簡單,就是聽說過也正常。”

老山支書說:“是啊,這個名字很簡單,卻是寄托了雲香這孩子的希望啊。”

石老先生卻不發表意見,隻是靜靜地聽著而已。

老山支書和石老先生走了之後,程母和程驍之間也進行了一場長談。

程驍的擔心,讓程母心裡總是有一塊石頭壓著,總不安心。

她歎道:“兒子啊,娘隻是想你爹了……”

程驍心裡觸動,娘和爹的感情還不錯,特彆是爹走了之後,娘總是會發呆,他知道娘在想爹了。

“娘,兒子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程母張了張嘴,看著兒子的臉,最後咽下了嘴裡所有的話,最後隻化作了一聲歎息。

……

蘇雨婷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事情,不要問她為什麼知道的,為什麼那麼關注著程驍的事情,她自有她的渠道,也自有她的原因。

她就站在程家外麵不遠處,默默地看著,有好幾次想要上前去程家探探,最後想到了什麼,她又停住了。

往回走,但走出去沒幾步路,她又停住了,又回頭朝程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用力地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