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恢複(1 / 2)

那轎車開來的時候, 下河群的村民們都沸騰了。

最近, 總是會有車子開來,從石老先生被接走, 後來是蕭老先生被接走了,現在卻又來了轎車,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教授。

這是要接走李教授的嗎?

想想也有可能, 畢竟李教授不是下河村土生土長的農人, 他是從省城大學過來的, 是大學的教授,現在被請回去,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嗎?

老山支書和大明隊長兩個人陪在那幾位大人物的身邊, 那可是從省城來的領導,聽說是省教育廳的大領導, 比縣裡的縣長還要大呢。

老山支書能見過多少領導?他見過的最大的官, 那就是縣委書記了, 還是因為當時上麵過來接石老先生和蕭老爺子的時候,縣長和書記陪著過來的。

這會,縣長依然陪在大領導的身邊, 他更是陪著笑容。

心裡可滿足了,下河村村子不大,卻接了三個大人物在這裡。他和大明兩個人也精明,並沒有為難這三人,總是會在鬥爭過後,來牛棚安慰他們, 並送來吃的用的。

蕭老爺子他們也知道他們是比較為難的,更不會記恨他們。

……

此時,李教授卻很平靜地等著,似乎那些轎車與他沒有關係一樣。

一共來了兩輛轎車,從車子上下來一些穿著中山裝的人。

其中一人說:“請問是李教授嗎?”

李教授此時是一副老農打扮,身上穿著一件淺灰的勞動服,衣服上還打著補丁,袖子和褲腿上都有泥巴,手上還拿著鋤頭,正扛在肩頭上呢。

就這樣地站在了那些人的麵前,他們身上的穿著太乾淨,身上又有知識分子的那種儒雅,和李教授感覺是那麼的隔隔不入。

他問:“我就是,你們是……?”

其中一人朝李教授鞠了一躬:“李教授您好,我是省教育廳的,上麵發來通知,讓您去北京開會,您看?”

李教授隻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搖頭:“我現在是一個下放人員,我有錯,我要改造。我去什麼北京開什麼會?你們回去吧。”

對於那些說去北京開會的事情,他嗤之以鼻,全然不信。

當年他被打下來的時候,身上可是背了很重的罪名,當時他一度以為自己要完了。後來在熟人的操作下,這才保住了這條命。

也是他好運,下放到了下河村,下河村的乾部那都是好人,並沒有對他怎樣的施壓。村民們也沒有怎樣地對他進行鬥爭,隻是例行公事一樣地做個樣子。

他並沒有受到怎樣的傷害。

但是當時下放的時候,傷害已成,他也害怕,萬一回去了,再被攻擊怎麼辦?想想,還是在這農村裡吧,還能夠教教自己的學生,兩個學生他都很滿意。

晩晚聰慧,進步得非常的快,他從來沒有見過進步這麼快的學生。蘇建民也很不錯,雖然天賦比不上晩晚,但是他用功,很努力,創新不足保守有餘,這就足夠了。

他在鄉下很快樂,這就夠了。哪怕他很想要回到學校去,教書育人,又怕再次受到傷害,想想,在鄉下也一樣教書育人,學生雖然少了點,也夠了。

“李教授,是北京發來的通知,是教育部親自打來的電話,讓我們務必把李教授您給接回去,然後護送到北京開會,您請……”

李教授卻擺擺手:“不用了,我就一介書生,去開什麼會?你們回去吧,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他就要往回走。

晩晚就跟在他的身後,忍不住就回頭看。

現在是暑假,她正好有時間,就回了鄉下,跟著李教授一起學畫。

這些省教育廳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但是看他們誠懇的態度,應該是帶著誠意來的。

她想起了前世的時候,曾經了解到的這段時間的曆史。鄧公回來主持工作,主持的是有關教育方麵的,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他提出了要恢複高考的有關事項。他頂著所有的壓力,想要給天下學子一個繼續深造的機會,給所有的教育工作者一個公平的待遇,給所有還在農村或是基層改造的大學教授一個平反。想要大學能夠正常的運作起來,能夠恢複正常的招生工作。

但很多人都不相信,也怕了,怕這樣的好事最後無法開展,還有些人在觀望。

她隻記得,當時後來有不少的教授被請到了北京參加會議,曆時一個多月,最後定下的方案。

這事可能是真的。

但是李教授現在真的怕了,他不敢跟著回去,怕到時候連在鄉下改造的機會也沒有。

人之常情,想想也能夠理解他。

“李教授……”那些人喊。

李教授卻隻是揮了揮手,扛著他的鋤頭,慢悠悠地回轉了他的牛棚。

八年的農村改造,讓他已經適應了農村,此時的他如果不說,沒有人知道他是大學教授,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農民。乾起農活來,比很多農村人都溜。

省教育廳的人,一直目送著他回去,很想要湊上去,卻被其中人人攔住了。

“這事我們還是先回去彙報廳長吧,想想措施,該怎麼辦。”歎息著說,這就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當初他乾嗎要來觸這個黴頭?

明知道李教授脾氣會很倔,肯定不會那麼輕易地跟著他回去,卻還是願意過來試一試,結果就這樣的被打了臉。

這打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回去吧,彆的地方那些人肯定也不會那麼順利,肯定也會像我們一樣吃閉門羹的。”想想,自我安慰一下,也覺得沒有那麼丟臉了。

李教授雖然拒絕了他們,至少也是好言說著,態度還是很不錯的,說不定其他地方的同誌遭遇到的處境比他們還不如呢?

這樣想著,又覺得心裡很受安慰。

說不定其他人比他們還尷尬,還慘呢。

……

晩晚跟在李教授的身後,跟著他一起回到了牛棚。

她看著李教授,臉上陰沉著,一點笑容也沒有。分明看到他的身子是顫抖著的,李教授也是想不到會有這一出吧?心裡在懷疑,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她能夠理解他的心理,被下放到農村這麼多久,還是以這樣的情況被下放下來的。一個教授,高校的教育者,學者,被這樣趕出學校,任誰的心裡都不好受吧?

他肯定是想要回去的,有那個教育者不想回到自己工作了半輩子的大學,繼續他的工作?

肯定是想的。

但是被鬥爭怕了,也是顧慮重重的。

或許是需要一份安心吧?

“老師。”晩晚輕聲地喊著。

李教授想要給自己倒杯茶,手卻一直哆嗦著,不聽使喚。

晩晚急忙過去給他倒了茶,端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依然在顫抖著,捧著茶杯的手不穩,哆嗦著,杯子裡的水在晃動著。

“老師……”晩晚喊,有點兒擔心。

李教授朝她微微一笑,捧著茶杯的手依然還在顫抖著。

他哆嗦了好一陣,捧起茶杯往嘴裡湊,喝了一口,終於把心情平複了下來。

“晩晚你說,這件事情是真的嗎?”其實他的內心中是渴望這事是真的。

但他又害怕這事不是真的,畢竟在鄉下呆了那麼長時間了,他做夢都想著能夠回去。

“老師,你就應該聽完他們的話再決定的,怎麼就給拒絕了呢?”晩晚很想告訴他,這事可能就是真的,前世裡她聽說過這樣的情況,雖然是在曆史書裡。

李教授說:“北京那邊怎麼可能會請我去開會,我隻是一個老師,在大學裡勤勤懇懇的教書育人,要嘛就埋頭研究我的學術,我懂什麼政治?”

歎了一聲,他又說:“現在那麼緊張,我的帽子也沒有被摘掉,會有怎樣的情況,誰也不知道。我隻是害怕……”怕一去不複返啊。

那還不如就在農村裡,做一個老農呢。

晩晚說:“老師,你可以換一個角度思考,現在那塊運動已經結束了,國家已經恢複了秩序,需要有更多的人才投入到建設中。可是現在大學不招生,就沒有人才,那些工農子弟兵又能夠乾什麼呢?大學恢複招生那是勢在必得的事情。你是大學裡的教授,有著豐富的經營,或許是想叫你去北京談談關於教育的事情呢?”

李教授卻搖頭,這些他自然懂,但是教育不是政治,他害怕到時候連農民都當不了。

還是在農村裡呆著吧,等到真正的安穩下來,他再考慮是不是該回去的事情。

還有他的帽子,至今都沒有摘除,老石和老蕭那可都是被摘了帽子之後,才被接回去的。

他這算什麼?帽子還在呢,人就要被請到北京去了?

想想,還是在農村保險點。

那些爭鬥的事情,他經曆得太多,都已經怕了。

晩晚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勸著李教授,她又不能把前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隻能這麼的側麵告訴,卻一點也沒有放寬他老人家的心。

她能夠做到的,那就是好好地陪著他,在這關鍵的事情,陪在他的身邊,給他一個安慰。

……

從李教授那裡回來,晩晚的心裡一直都沒有平靜。

她知道,高考馬上就要恢複了,九月份開完會議。十月份就能夠從報紙上得到通知了。她得趕緊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哥,大哥現在已經高中畢業了,正在愁著這方麵的事情呢。

他一直都在想著,高考能不能恢複。

這次回到下河村,並不是她一個人回來的,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個哥哥。

在城裡他們也呆膩了,偶爾地回鄉下散散心,挺好的。

“大哥,大哥……”她一回來,還沒到院門口呢,就喊著蘇建國。

蘇建國還沒有出來,一個身影就從院子裡竄了出來,一看到她就撲了上去,大舌頭就已經往她的臉上招呼。

“閃電!你又給我洗臉!”晩晚抱著閃電,嘴裡雖然埋怨著,但是抱著它的動作卻並沒有推開它。

這一次她回到下河村,並沒有把它扔在縣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