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薛匪風一時不知道他們說的到底是不是沈清然。

沈清然如果在軍營的話, 不可能不來看他, 除非出了比他更嚴重的事。然而聽這些小兵信誓旦旦的語氣, 更像是真懷孕了, 而不是出事。

薛匪風猜測,他們說的夫人其實是章懷蒲的夫人。

章懷蒲娶媳婦時間晚, 至今膝下無子, 最近戰事剛歇,如果章懷蒲把媳婦接到蒼州, 兩口子久彆重逢,要個孩子也是正常的。

章夫人能生孩子, 沈清然應該不行吧?

薛匪風最近一年世界觀被沈清然衝擊的有點厲害, 連他自己也不確定了。就在薛匪風幾乎排除小兵嘴裡的夫人是沈清然時, 又聽見他們開始說話。

“你們兩個哪個營的……”

薛匪風聲音突然插進來:“常柏, 讓他們說完。”

常柏暗自捏了一把汗,完了,瞞不住了。

“要我說, 應該向夫人祈願才有用。夫人可是神仙, 一出馬就找到了將軍。”

“也對,夫人帶來犒賞咱們的魚乾和鴨蛋真好吃,還說要分棉衣, 跟著將軍有肉吃!”

“嘭——”

常柏不用薛匪風叫,知道自己進來受死,剛一進來,一杯茶水在他腳下炸開, 他頭皮一麻,撲通跪下。

薛匪風掙紮地下地,右腿腫的老高,看得觸目驚心,他定定地看著常柏,一字一句問道:“沈清然呢?”

又聯合起來騙他?

常柏攙扶薛匪風被他甩開,“將軍,大夫說您不能下地!”

“我問你沈清然呢?”胸口的血色又加深了一層,薛匪風脖子上青筋猙獰,冷汗一陣一陣冒出,痛得嘴唇失色,眼裡卻像是點燃爆炸的火球,讓人不敢直視。

薛匪風揪住常柏的衣領,憑著一股執拗,一條腿瘸著,一條胳膊廢著,竟然能將常柏抓離了地。

“我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的!他們三個跟著沈清然也就算了,常柏你也……咳咳……”薛匪風扔下常柏,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地上拖了一道血跡。

常柏急中生智,大不敬地吼道:“你敢這樣去見夫人嗎!將軍!您忘了自己給夫人寫的信嗎!”

信裡都是“敵軍丟盔棄甲,老子一點毛病都沒”的喜報。

薛匪風腳步一頓,吼回去:“我要見他!”

常柏見薛匪風回了一點理智,連忙道:“夫人就在軍營,主子想見就見,隻要您不怕夫人心疼。”

薛匪風當然怕,還怕得要命。

在常銘和常柏把擔架抬過來,要接薛匪風去見沈清然的時候,他還有點臨陣逃避,“我這樣子,然然見了會不會生氣?”

但是憂慮隻是一瞬,馬上他就被新的恐懼籠罩。不是薛匪風自大,而是這種情況下,沈清然還不肯來見他,難道出了比他還嚴重的事?

“然然到底怎麼了?”

這裡離沈清然昏睡的帳篷還有幾十米,常柏怕薛匪風知道了連擔架都不肯用,得飛過去看人,他支吾了一下,道:“夫人見過您的樣子,將軍不必擔心。就是夫人他……行動不便,得勞煩將軍自己過去。”

薛匪風緊張了起來,行動不便是什麼意思?總不能是懷孕八個月走不動路了!

然然見過他了,有沒有生氣,是不是還在生氣,所以不肯見他?

薛匪風心裡七上八下,欲蓋彌彰地給自己找了一條毯子,蓋住受傷的地方,催促常柏動作快點。

離沈清然住的地方越來越近,四周安靜得不像軍營,好像刻意營造這樣安靜的氛圍,士兵放輕了腳步,和薛匪風的營帳一樣,怕打擾他養傷。

薛匪風看見常蟬和常穗跪在營帳前,心裡一沉。

常柏語言乾澀地提前安撫眼看在暴怒邊緣的主子:“夫人這半個月太累了,大夫說要多休息,將軍您冷靜一點。”

薛匪風深吸一口氣,隻恨自己這個時候舊傷複發,“抬我進去。”

一進門,他就看見他的寶貝媳婦,安靜地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微弱,比他上次見到的那個用綠豆增重的綠豆精又瘦了不少。

以往瑩潤白皙的臉頰上麵,添了好幾道一看就知道是被大漠風沙刮出的傷口結了痂,顴骨瘦得分明,嘴唇乾燥蒼白。乖巧地垂在兩側的手指,指甲縫裡還殘留深深嵌進的沙礫,掌心是韁繩磨過的痕跡。

小小的一隻,睡得很安靜,被薛匪風翻著掌心檢查,眼皮都沒動一下。

薛匪風看也不看身後跪成一排的常家四姐弟,隻專注地看著沈清然。

沈清然越是小隻,將軍加諸每一寸骨血的愛意便越沉重,他用受傷較輕的那隻手輕輕拂過沈清然的臉龐。

這世上他喜歡的東西本就不多,滿打滿算一個沈清然,怎麼還變少了呢。

“到底怎麼了?”薛匪風輕聲問,“常穗,你說。”

常穗被點名,老實人說老實話:“夫人預測到蒼州會有蝗災,寫信提醒您,但還是不放心,點了六千兵馬,運上閩州的糧草來支援大軍。路上趕得急,夫人暈馬車,一路吐到了蒼州。”

有時候路過城裡歇在客棧,但是沈清然總怕糧草不夠,犧牲睡覺時間去城裡各大糧店走訪,不斷加購糧食,越靠近蒼州輜重越多,到了蒼州時湊足了一萬擔。

“離軍營還剩一天的路程時,夫人突然說主子出事了,換上快馬,本來還打算把自己綁在馬背……”常穗有些哽咽,“被大姐阻止了。一到軍營就聽說主子失蹤,夫人安撫了軍心之後,立刻前往大漠找人,前後三四天沒合眼,到處跑到處找人。”

薛匪風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後悔自己接了綠豆,更痛恨接了綠豆卻沒辦法做到承諾的自己,要不是他昏迷太久,沈清然也不會累到昏倒。

薛匪風想象著那個場景,沈清然究竟是有多累,身體撐到了極限,隻堅持到常銘說他還活著的那一刻,一根神經鬆懈,全盤崩潰,當場昏倒。

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彆讓他知道”。

“然然。”薛匪風坐在地上,緊緊握著沈清然的手,深情吻住。從那個洗澡燒個水能把他委屈壞了的嬌少爺,到現在的拚命種田拚命給薛匪風囤物資的將軍夫人,薛匪風知道沈清然的改變是為了什麼。

他沒真正帶過沈清然享福,卻讓他一次一次為他奔忙。

沈清然睡了兩天,大夫說應該會醒。

薛匪風一個殘障人士,非要自己照顧媳婦,給他擦身子,給他喂流食,給他換衣服。

他讓常柏在沈清然這裡又加了一張床鋪,眼也不眨地盯著沈清然,幾乎到了轉個身都會發慌的地步。

薛匪風在軍營生活了十年依然十分糙漢,自己受過的傷不計其數,這些都沒讓他學會照顧自己,托沈清然的福,他現在單手就能做各種精細的活了。

一方麵動作很輕,怕吵到沈清然,一方麵,又控製不住地焦急,沈清然到底什麼時候醒,會不會就此沉睡?

將軍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清然異於常人,他甚至隱隱篤定他愛上的人已經不是最初以李豐的身份娶回來的那個沈清然。

從他第一次出山回來,沈清然在山上砍柴被他暗算滾到他麵前,一切就變了,或許真的是什麼綠豆精或者士兵口中的神仙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