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李正北大度點頭。
“第一，衣服設計是有極限的，各種各樣的布料的采用，長袖子短袖子長款短款、百褶裙、蓬蓬裙、泡泡袖、蝙蝠袖等等等等，變化雖然多，但無限組合也是有儘頭的。
“如果你做服飾隻想做一兩年也就罷了，如果你要做20年，又不可能連年換品牌概念，換設計師，在這樣的情況下，維斯特如何麵對市場的更新換代？
“當客戶對你的服裝感到膩了的時候，你怎麼留住客戶的流失？”
華婕語調不疾不徐，問題卻直中要害。
李正北、張福山和會議室裡所有的維斯特高管都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太大了，甚至可能連他們這些算的上維斯特高層的人，都夠不到解答的級彆。
恐怕在整個公司裡，真正去為這個問題感到焦慮的，隻有大老板一人。
一個單純隻管宣傳的老大，要如何回答關乎整個公司戰略的問題？
“第二，當市場成長到一定程度，必然有多家服裝企業如雨後春筍般崛起。
“甚至國外大牌也會來中國市場搶生意。
“全新的公司，必然帶來全新的衣著體驗，和各式各樣我們想象的到和想象不到的競爭。
“也許是大量資金鋪天蓋地的宣傳，也許是超低成本帶來的超強折扣……
“當麵臨這種或者突發，或者持續向我們施壓的外力力量出現，我們又不可能立即調整整個維斯特的定價體係和成本支出構成。
“麵對市場變化，也不可能超快速的做大船調整時。
“你要如何讓公司如何在承受這一切壓力和挫折的同時，仍活下來？
“如何使公司硬扛2年虧損，仍能慢慢調整過來？
“要知道，虧損時沒有錢做宣傳，也沒有錢大力投入新的生產線……
“那讓客戶們對我們品牌有信心，有眷戀，願意容忍我們一兩年的軟弱蛻變，仍不直接放棄我們，願意再等一等看我們下一季度的新品，這樣的信心和情感，來源於哪？”
“……”李正北皺起眉，一個16歲的孩子，能講出這樣一大段話嗎？
可以明白這麼多專業詞彙嗎？
問的出這麼犀利的問題嗎？
她是受什麼熏陶長大的？
靠吃‘天才豆’長身體嗎？
沈墨不自己歪側了身體，麵對著她，看著她，挪不開視線。
“！”張福山已經皺著眉頭，開始做筆記。
會議室其他人望著華婕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
他們懷疑，坐在那裡的不是華婕，而是大老板的替身！
華婕抿著唇，微笑著小小幅度挑起下巴。
後世學畫畫的女性，誰還沒看過可可香奈兒的人生傳記呢？
要說服裝界、時尚界誰能教你一些東西，可可香奈兒品牌故事，絕對可以給你提供超多經驗的。
就算沒看過傳記，被當成時尚八卦廣為傳播在各大微’博賬號、公主號文章裡的可可香奈兒的發家史、感情史，女孩子們也都耳熟能詳啊。
華婕可是香奈兒的小粉絲呢，就算買不起，對這個女性構建起來的時尚大牌帝國的故事，也是一直關注的呢。
而關於李正北方才的問題，她所熟知的這些時尚八卦，居然也派上了用場。
真要感謝後世撰寫時尚八卦的人，文章寫的那麼紮實有料。
“而不斷重複我的故事，不斷推廣宣傳我的故事，正好能解決上麵兩個戰略問題，我相信，這也正是維斯特老板選擇追求繪畫夢想的我作為第一個子品牌推出市場，而不是隨便選擇一個專業設計師推出子品牌的原因所在。”
華婕說出這句話時，雙眼亮著光。
她的自信傳達給所有人，那種明亮的、炙熱的情緒，有種奇妙的說服力，令眾人不知不覺間被說服。
“為什麼這麼說呢？
“法國奢侈品大牌香奈兒，在座各位應該都知道。
“香奈兒出生貧苦，母親早逝，父親拋棄，4個兄弟姐妹寄人籬下長大。這樣下層階級出生的普通女孩兒，靠著一頂帽子、一個解放士女們雙手的255包包，打開市場，進入上流社會，甚至成為一個時裝帝國的女王，擁有了權勢、金錢，受全球女性追捧。直至她死後幾十年，這個品牌仍活躍在奢侈品一線市場。
“香奈兒也有某一季乃至一年兩年甚至更長時間中，設計的產品被大眾否定的低穀期。
“也有難以突破的瓶頸期，它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華婕挑起眉，在望向眾人時，她從這些年長的高管眼中，看到了答案。
不好意思的低頭笑笑，她說：
“我可能無法成為第二個，或者說中國版的可可香奈兒。
“但我相信世人需要希望，需要傳奇，需求能夠洗禮精神的，可以打動靈魂的好故事。
“我的故事或許不是一流，但它一定能鼓舞一部分人。”
“……”張福山聽著華婕慷慨激昂的闡述，覺得自己已經被鼓舞了。
甚至覺得，以後在公司裡跟李正北對抗，完全無所畏懼了。
身體裡充滿了力量。
華婕轉頭望向沈墨，燦然一笑。
少年望著她時，眼神潤潤的，溫柔中蘊藏著湧動的暗潮。
華婕仿佛在其中捕捉到了慈父般的鼓勵和為她驕傲，那種淺淺的笑意和濃濃的欣賞，令她更加興奮，再開口時，語調也更篤定從容了：
“設計師背後的故事，就是維斯特華這個品牌的靈魂！
“hs會陪伴我一起成長，我的故事會陪伴我的客戶和潛在客戶們一起成長。
“許多人會在聽到我的故事後，認同我，然後購買維斯特華。
“另一部分人也許在聽到我的故事的當下不會購買，但後續總有一天，會在一個契機下，她成為我的客戶。”
華婕說到這裡，深深吸一口氣，朝著坐在對麵的李正北微微笑了笑，溫柔又謙厚，仿佛仙女在麵對自己不遜的信徒，帶著股寬容又居高臨下的氣勢。
李正北卻沉浸在她的話裡，完全沒注意到她的高高在上和胸有成竹。
對於宣傳口的工作，李正北的思路一直是傳統的，也是保守的。
他從國家才經濟開放時期走過來，腳踏實地的乾實事兒，從沒像華婕那樣站在……那麼開放和前衛的角度，去思考國內服裝市場的宣傳工作。
維斯特一直就是主打青年、青少年大眾消費能力、中端質量產品，從沒想過把品牌精神融入到一個形象中，或者融入到一個故事裡。
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中國商界還沒有進入到家家公司都有自己的企業精神，和宣傳口號的年代，馬bb還尚未喊出‘建立自我，追求忘我！’這樣的名言。
格力的董阿姨也還沒有將自己的照片貼在商品上，樹立自己愛國女強人的形象……
李正北第一次接觸到未來商業的先鋒思想，第一次受到資本手段的洗禮，整個人都沉浸在華婕開創性的講述中，甚至忘記了衝突，忘記了這次會議到底在談什麼，全身心的思考起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和後麵蘊含的龐大信息框架。
而華婕的話還沒有講完，她深吸一口氣，用雖然柔和，卻蘊含著熱血和激情的語調說：
“可可香奈兒，這個優雅的女強人的故事，點亮了我心中的希望，讓我知道，平凡的女孩兒也可以變得不凡。
“我相信我的故事，也能點亮一部分人的希望，能成為她們成長中的一個類似鼓勵的外力。
“人們知道，維斯特華不止是一件商品，一套衣服，它背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故事，它代表的可能是一種精神，一個少女的砥礪前行，一個少女渴望夢想和未來時的勇敢嘗試。
“當維斯特華遇到困難時，客戶會寬容，會更有耐心，也願意等一等，看看‘她’能不能東山再起。
“當品牌和客戶之間，不僅僅是金錢的交易，不僅僅是物質的供需關係，還有情感連接，精神共鳴，還有感性的拉扯時，它就不會死。”
華婕要說的說完了，她長舒一口氣，接過陳彤含著微笑遞過來的熱茶，輕輕啜飲，內心感到無比寧靜和舒展。
會議室裡所有人都望著她，一邊思考著她方才的話，一邊打量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兒。
陳彤攥著筆，已經對眼前這個年少的女孩子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什麼？自己曾經居然質疑過這個太過年輕的設計師無法勝任？
天啊！
她怎麼可能這麼目光短淺，這麼有眼無珠？
華婕簡直是寶藏啊，熠熠生輝，滿肚子財富啊。
張福山不斷點著頭，已然不知道自己在為具體那句話點頭，總之就是認同，讚歎，牛b！
市場部已完全被征服，抬頭再去看對麵的宣傳部、銷售部等，各個一臉意猶未儘的神態，看樣子也佩服的很嘛。
沈墨望著坐在身邊的小姑娘，他從未覺得小土豆如此威武過。
不知什麼時候起，小家夥已經茁壯成長至這般令人敬佩和尊重了啊。
好厲害啊，他的小土豆！
心裡暖洋洋的，莫名覺得無比幸福。
他想伸手拉住華婕的小手使勁兒揉，想按著她的腦袋放肆擼，想把她摟在懷裡搓捏，想……
輕歎一口氣，他還沒忘記自己在哪兒，在乾什麼，終於還是拉回理性，轉頭望向李正北。
見李正北正怔怔看著華婕，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沈墨開口道：
“華婕靠一幅畫，一次比賽，一身衣服，進入大家視野。
“然後在一個又一個不同角度描述的故事裡，形象逐漸豐滿，真實。
“這個如鄰家般最普通的女孩兒，承載住萬千少女的不凡夢想……”
他像在抒發自己心中的情感，略微低沉的少年聲音，讓這三句話充滿了詩意。
沈墨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平和，其中充斥著多少對口中提到的人物的柔情蜜意，和讚歎喜愛。
就像小男生提起自己最沉迷的玩具，就像中二少年提起自己的夢想，就像熱戀中的男性提起心中女神。
他目光灼灼望著李正北，聲調微微提起，加了幾分澎湃：
“李經理，你要打開‘宣傳’二字的高度和廣度，重新定義一個品牌！
“要有打造中國時尚神話的氣魄、格局啊！”
這語氣，儼然一位身居高位者對下屬提出要求。
沈墨在各種經濟類裝b著作中學會的詞語，終於派上用場。
他又恢複了最初與李正北交談時的氣勢。
那姿態，那眼神，仿佛在說：
發財之道和晉升之門就擺在你麵前了，李正北，你不要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