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雨過天晴, 碧綠的湖泊,不同情緒和形態的雲,激流而下的雪山融水, 漫山遍野的高原杜鵑花海…
遠山上的野狼,濕地洞穴中冒頭的土撥鼠, 滿地亂竄的圓耳朵小耗子, 好奇觀望人類的猴群, 支著耳朵不止一個洞窟的野兔子,翱翔的雄鷹, 列隊的鴿子、鷗鳥和紅嘴烏鴉…
住在魯朗的日子裡, 華婕作品的題材上天入地, 一天四時包羅萬象。
畫的儘興到這個世界除了畫畫以外好像已經沒有彆的了。
在水彩顏料快用完時,她又畫了藏族二十四歲的年輕婦人央金,四歲的小姑娘達瑪,十幾歲的少女德吉梅朵,和康巴漢子都希。
年輕婦人笑容溫和寬厚,少女明朗靦腆美好,康巴漢子野性而通身荷爾蒙。
而小女孩達瑪,那真是西藏高原上的明珠。
黑紅的圓臉蛋, 無可挑剔的臉型,立體的五官,英氣又稚氣的眉眼…
最吸引華婕挪不開視線的,是那雙黑白分明,圓溜溜, 如夜星的大眼睛。
純淨不摻人性複雜,當她靜靜坐在那裡望著你時,你甚至會覺得她是聖潔的化身。
沒有人看到她時會不靜下心來, 沒有人與她對視時,會不受她清澈美好的震撼。
華婕落筆時,風格不自禁隨著畫中的人物走。
她把粗糙的畫麵設計的雅致,以理性的秩序規劃線條和風格,又以野性的飛筆勾勒達瑪的長發和藏服,再用稚拙童樸的筆觸細細描摹那雙可以滌蕩人心靈的眼睛。
陸雲飛停筆自己欣賞和學習華婕的人物畫,看著她用他根本看不到的顏色鋪陳,默默的記憶她的筆法等。
他在手機短信框裡寫下自己對華婕的畫的評價,等待著有信號時發給沈老師:
【華婕筆下的藏族女孩眼睛明亮,質樸,憂傷。
華婕捕捉到了藏族女孩的野性和脆弱,她還畫出了達瑪和德吉梅朵源於乾淨不被世俗汙染的高原環境中的…那種…聖潔!
老師,華婕畫的藏族女孩,恐怕會成為華婕真正的可以很多年無法被超越的代表作。
不僅是她的色彩和筆觸,不僅是她獨特的觀察視角,更因為她對藏族女性最敏感細膩的情感,向往,同情等等,我不太會說,但那種說不清看不透的情感,透過她畫中人物久看之下會覺得有些空靈的眼睛,真的…最打動我!
我盯著她畫中人物的眼睛,仿佛能被她畫裡的人物觸及心底。
好像…色彩和筆觸明明是豐富而亮眼的,我卻覺得畫麵無比的安靜。
有種孤獨思考的感受,我仿佛能透過畫中人物的眼睛,看到蒼涼的草原,孤寂的雪山……
老師我明白了!
我畫畫的時候,沒有與畫中的人物產生心電感應…我好像懂了!】
他仿佛是在給老師發短信,又像是情之所至,自言自語。
在華婕身邊,看著她畫完,陸雲飛再次給老師補充短信:
【老師,我們偷偷給華婕準備的國內個展,請一定把國家紅藝館的一樓二樓敲下來!
每一幅畫都值得,而且這一次主題雖然是統一的西藏之旅,但畫的題材內容涵蓋多,可以分層分區展出。
老師,你看到就會知道,華婕突破了,過去幾年的厚積薄發,在這次瓶頸迷茫期爆發後,泄洪式的施展出來了……】
……
沈佳儒是斷斷續續收到陸雲飛的短信的,因為這孩子實在太不擅長表達,打電話時激動起來語無倫次,乾脆讓小孩發短信。
結果信號太差,陸雲飛的短信分十幾條發來,還是順序打亂的。
沈佳儒之前怎麼沒發現,陸雲飛把內容落在文字上,怎麼這麼囉嗦。
這哪裡是跟人說事,這就是寫日記吧?!
待所有短信收到後,沈佳儒再次給代超打了個電話。
當天下午,五六個人約在茶館。
“國家紅藝館可是咱們國內現在最具權威的展覽館,一向都是展出古董名畫之類。
“咱們當代藝術家要想在紅藝館開畫展,也不是不行,但得是頂級!
“而且……怎麼能不給看畫就訂下來辦展呢?”京展辦的負責人皺著眉,一邊飲茶,一邊反對道。
“最近時間,華婕在法國開個展,以及凡爾賽雙年展大出風頭的新聞已經醞釀的差不多,國內藝術界對她的認可度、好奇度都達到了一個高度,
“這時候在國內開畫展,正是一鼓作氣。
“而且,這一年國外一直在炒作華婕的畫,隨著她的幾幅畫在國外藝術圈流通,她的價值也在彪高。
“趁現在華婕作品在國外供不應求,也正是開畫展的好時機。
“我國藝術、文化一直想輸出國外,近年也在大力扶持,眼下正是以華婕的出世為機會,以她的畫展為媒介,打通我國與法國、意大利這些藝術見長的國家的接觸互動。”
代超不愧是國美協會的會長,搞起組織工作、活動群眾工作來長篇大論,一套一套的。
沈老師請他來當說客,真是找對人了。
“但也不能畫都還沒給我們看,就確定占用國家紅藝館兩層吧?
“能不能等明年,我們看過畫了再說?
“而且,沈老師如果是您開畫展也就罷了,您的學生畢竟也才畫出來沒幾年,跟您這樣的老藝術家還是不能一樣啊。”京展辦的負責人嘖一聲,茶都不喝了。
那可是國家第一的藝術館啊!
“我覺得畫展來辦還是要趁早,不然我怕華婕一從西藏回來,就會有很多人來買畫了。如果意大利那邊的人先聯係了華婕,把她這一批畫邀請到意大利辦展,那我們的文化交流,文化輸出工作,就會被弱化。
“一群外國人來北京看展,和我們的藝術家去國外辦展,對於我們的文化工作來說,意義可是天壤之彆!”
裘遠幫腔,又道:
“這不是我們接受與否的問題,是我們要近水樓台先得月!”
“話不能這麼說,你們一張嘴就說華婕是——”京展辦的人還想反駁,卻被打斷。
一直沒開口的國家紅藝館的館長鄭紅軍突然開了口:
“華婕的畫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沈佳儒怔了下,才答道:
“算上雨季可能耽誤的時間,和路上剩下畫紙畫畫的時間等,11月底之前肯定會回來。
“12月5日開畫展,1月10日趕在年前結束,正合適。”
“……”鄭紅軍垂眸沉吟。
“鄭老師,這事兒可——”京展辦的人皺眉望著鄭紅軍。
怎麼覺得鄭館長像是要答應呢?
“好,我會提前半個月把紅藝館一樓二樓空出來,你們把該布置的都布置好,半個月時間夠不夠?”鄭紅軍沉聲道。
“鄭老師——”京展辦的人坐直身體,想要據理力爭。
鄭紅軍卻搖了搖頭,說一不二道:
“邊會長和裘副會長說的是有道理的,我也想為當代藝術世界交流做點貢獻。
“到時候邀約其他國家藝術外交人士的工作,我會去解決。
“各國藏家、民間藝術圈人士的邀請工作,就由代會長你們來負責吧。”
“……”京展辦的人見鄭紅軍已經拍板開始安排工作,就知道這事不可逆了。
他抿唇閉嘴,翻開麵前桌上刊登了華婕事跡和作品的雜誌了起來。
“半個月可以了,需要進展廳的東西,我們會提前準備好。
“鄭老師放心,如果華婕趕不回來,我會用我的畫,還有我其他兩位學生的畫,以及華婕現在家裡的畫補上。
“絕不會讓你空館,質量上也不會丟紅藝館的臉。”沈佳儒承諾道。
“好!”鄭紅軍點頭,手中的茶杯落桌,這次的會麵就算完美結束了。
離開茶館後,沈佳儒給錢衝和方少珺分彆打了電話。
“沒問題,老師,我們會儘量多的的攢畫。”
“好的,老師你放心吧。就算不是為了給華婕托底,我們自己也要為將來的畫展籌備畫嘛。”
錢衝和方少珺同意後,沈佳儒又帶著代超裘遠趕往華婕的四合院。
與華父碰頭後,幾人商量起畫展布展細節,以及需要華父配合的特製畫框和畫展擺件兒等。
大家送給華婕的遲到的生日驚喜,開始如火如荼的執行落地。
……
……
在都希大哥家住的第8天,華婕畫了一整天犛牛,卻怎麼都畫不好,總覺得畫的乏味。
水彩顏料也開始見底,華婕心裡不免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