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番外2-孤獨是否有良藥(1 / 2)

重生之大畫家 輕侯 22566 字 3個月前

華婕重生的那個2000年。

沈墨拎著書包跟著班主任穿過走廊, 看到兩個人眼神倔倔的立在班級門口。

一如往常的忽視掉身邊其他人,做自己的事,關注自己的生活和學習, 他走到靠窗那個位置, 目光在隔壁椅子上的書包上掃了眼, 便淡漠的坐到裡麵。

轉頭打量向窗外, 高樹, 操場和遠處的馬路,視野不錯。

上課鈴響, 身邊空位的主人終於出現,他目光簡單打量,發現她似乎便是被拎在門口發展的娃娃頭女孩兒。

會被罰站,想必是個問題少女。

沒關係,問題少年也好,問題少女也好, 在他麵前都會變乖巧。

但令他意外的是, 這個同桌一點不吵鬨。

與以往接觸的許多人都不同, 她似乎是一個不害怕被拒絕的人。

她會主動向他示好,主動朝他笑,主動跟他講話,主動做奶茶給他喝, 主動問他學習上的問題……

她總是那麼輕快, 麵對他的時候總是帶著笑,眼神裡是躍躍欲試的探究和靠近欲望,讓人無法忽略她的注視和善意。

第一天,沈墨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第二天,他便在她的示好中, 記住了她的圓腦殼和娃娃頭。

從未有過的,在放學回家後會想起一位同學……

這一年,他有了一個純粹善意的朋友。

她不怕他的冷漠,不怕他的凶臉,不在意他的防備心和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習慣。

隻有底色樂觀的快樂小孩,才能這樣溫暖,又這樣肆無忌憚的與人相處吧?

在這世上,主動跟彆人搭話,主動向彆人示好,率先付出感情,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她怎麼就一點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呢?

她不怕他背後嘲笑她的自來熟,瞧不起她的主動與笑容嗎?

漸漸的,沈墨發現她不怕的。

雖然偶爾會露出怯弱的表情,也會有遲疑和猶豫,但她似乎有某種人所不知的堅定信念,讓她每每露出遲疑神態時,總能快速屏除雜念,勇往直前。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勇敢又快樂的人,於是一直在與負麵的情緒做抗爭,與退縮的本能做戰鬥。

於是,他第一次來到她家,見識到了板著麵孔努力維持身為父親的威嚴,卻又帶著孩子玩的上天入地,鼓勵身邊人毫無保留去撒野的華父。

以及溫柔又細心,話不多卻一直在觀察其他人的情緒和需求,默默照顧所有人的華母。

還有那隻沒心沒肺,對待陌生人毫無戒心,撲騰著要抱抱,要陪玩的狗子歡歡。

然後,他慢慢成了她家的常客。

朋友就是要有來有往吧。

他也邀請她來到他家,看著她走在他熟悉的院子裡,看著她好奇的觀望他的家,他心裡有種奇妙的情緒在流竄。

不能單純的稱之為愉悅,但他很難形容。

分享原來是這樣令人著迷的情緒,他從來不知道。

……

……

華婕沒有重生的那個2000年。

靠窗最靠前的那個位置,隻有一套桌椅。

沈墨獨自一人在那裡坐了3年。

他常常打籃球,但總沒辦法分清每個跟他打球的人,這些人總是換發型,也總是換衣裳,在高中長身體的年紀,他們的聲音甚至都在變化。

也有不少人給他寫情書,可他永遠分不清這些情書落款上的名字到底是誰。

他像行走在一條暗洞洞的路上,每個人都麵目模糊,每個人都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的旁觀。

高三上半年,仍是磊哥幫他開家長會,老師仿佛已經默認趙孝磊是他的監護人,一有事情總是將電話打給磊哥。

父親在他高中三年裡,仍是隱形的。

十六歲左右的少年人,好像已經很堅強了,但又不那麼堅強。

他還沒有獨自立足於這個世界的能力,卻已經受夠了那個冰冷的家,想要掙脫的痛苦,讓高三剩下的每一天每一分都分外煎熬。

在這個時候,他潛意識裡覺得:也許離開這個家,他就會變得正常,生活也會變得正常。

書房的台燈下,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

有時夜裡睡不著,便也爬起來。

他可以跟韓非子溝通,可以跟孔子溝通,可以與魯迅談心,可以在書本中擁有自由和暢意……

《百年孤獨》裡,父親帶著兒子去摸冰,兒子說好燙,光想一想那樣的互動,就會覺得擁有這樣父親的童年,應該是快樂的吧?

他還讀到曾子教子的故事,並幻想自己如果在那個時代,擁有一位這樣講究誠信又樂於與兒子互動的父親……

書中說,許多孩子最恨父母的說教。

真是澇的澇死,旱的旱死。

每每看到這樣的段落,他總是無奈苦笑。

即便是被說教,對他來說也是求而不得的事。

孤獨的痛苦,讓他更多的沉浸。

也讓他變得更加孤僻和痛苦。

難得糊塗。

可糊塗難道就不痛苦?

而想要通過哲學研究自己和身邊的一切,讓他發現,即便看清這個世界,痛苦也無法消解。

對於一些人來說,知識也好,智慧也好,都無法解憂。

可強大的自製和驕傲,也讓他無法去飲酒作樂。

深夜裡,他站在黑暗的窗邊,久久凝望黑夜時,總想問一問,為什麼不開心如影隨形。

他內心世界裡,為什麼總無寧日?

可沒人能回答他這些問題。

或許可以幫幫他的人在樓下,獨自畫畫。

他和父親就像星空中的兩個星子,哪怕看起來挨得再近,實際上也天遙地遠。

第二天早上,他仍要如常上課。

昨夜的一切都留在昨天,留在記憶中,不與任何人分享,自己也不願憶起。

那份審視世界,旁觀他人的淡漠,在他一日又一日的成長中,印刻在骨髓中,即便上大學,脫離了冰冷的沉默的家,也未能再改變。

直到踏入大學校園,開始住校生活,他才徹底明白。

有些事情,並不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改變。

因為他還是那個他。

宿舍6樓,後半夜時他站在窗前,久久盯視窗外的黑暗。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他開始明白,有些令人痛苦的東西,一輩子也甩不脫。

“沈墨?”半夜起夜的兄弟努力分辨後才看出站在窗邊的人是誰。

“嗯。”應一聲後,沈墨喝了口水,轉身回到床上。

一周後,他搬出宿舍獨自租房住。

融入社群並不能讓他甩脫孤獨,倒不如獨自生活,還能少去許多偽飾和疲憊。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他都是一個人。

關於職業,他的目標是律師。

法律是公正的,也是冷漠的。

他不需要過度記憶任何人的臉,也不必太在意與任何人的交際。

賺取到工作後的第一桶金,他握著手機,猶豫半晌後撥給趙孝磊。

沈墨聽到磊哥的聲音,以及話筒另一邊孩子的啼哭,和女人焦躁的話語。

去年磊哥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比他和父親更搶占時間與精力的生活重心——他的妻子和孩子。

想要傳遞喜悅的情緒被打斷,最終變成一通毫無意義的寒暄。

最孤獨的事,是否便是連快樂都無人分享?

工作多年,他成為公司的合夥人,又後來創建了自己的律所。

最孤獨時,想過跟同事在下班後聚餐,可‘親則不威’的道理讓他放棄。

回家的路上,他將車停在路邊,望著燈光溫暖的壁櫥內,籠子裡懶洋洋睡覺的貓,和伏在窗邊朝外觀望的小狗。

他短暫的動了養一隻寵物的心思。

可一個習慣了孤獨的人,又要如何照顧好一隻脆弱的小動物。

如果它生病了怎麼辦?

如果它孤獨了怎麼辦?

他尚不能治愈自己,更沒辦法承載另一條生命的一生。

於是終於啟動引擎,繼續前進。

又過了幾年,他終於第一次接受相親。

坐在那個五官並不算很清晰的女人對麵,他表現的紳士,專注的聽著她講自己的旅遊經曆,講她看過的電影、讀過的書,以及在各種地方品嘗過的各種美食。

明明是能令人幸福的生活內容,他卻毫無興趣。

一場相親從來隻是一段關係的開始,接下來才是正片——

他們都要付出許多努力,去一點點將感情從零構建,主動規劃見麵,吃什麼,乾什麼……

沈墨沒有這樣的動力,也從不具備經營一段關係的能力。

從那以後,他也徹底絕了通過這樣一場飯局去認識一個伴侶的心思——

他又更認清了自己。

生活並沒有在年齡數字增長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豐富,反而愈見枯萎。

他有錢,有一位大畫家父親,長相、學曆等樣樣優異,卻仍是城市裡不被接納的人。

孤獨如影隨形,像滲進老房子縫隙中的沙,永遠也清理不掉,終將伴隨這所房子一生。

然後有一天,他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瓶頸了半生,沈佳儒的畫展,終於要開了。

他邀請沈墨來看。

“最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沈墨直麵幾步前的那堵白牆,麵無表情。

那是一場怎樣的畫展?

以他的童年幸福、以他的父愛、以他的幸福為代價。

值得嗎?

沈墨想問問沈佳儒,但他已經不再是會跟父親鬨脾氣的孩子了。

所以公事公辦的拒絕,寒暄一二句後他掛斷了電話。

他對這個世界的憤怒,對自己的不滿,都不如他對父親的仇恨。

他最不想見的就是那個人,更無心去參加一場毫無意義的畫展。

收回手,沈墨站在桌邊靜立了幾分鐘,然後轉身回到電腦前。

工作是他最忠誠的夥伴,也將是他永遠的夥伴。

未來他的時間,都將交給它。

沈佳儒望著手機,聽著裡麵的盲音,久久沒有按下掛斷鍵。

一個藝術家的輝煌期很短,瓶頸期卻可能很長很長。

當他回過神時,歲月已經帶走了他的黑發,也帶走了他身邊的聲音、熱鬨和最後的親情。

2周後他的畫展將在意大利開辦,但他等不到那個已經幾年未見的孩子。

這份榮耀和輝煌,將永遠存在暗影。

他得不到沈墨的祝福,他早該知道。

落寞的坐上飛往意大利的飛機,抵達時,他睡的昏昏沉沉。

接機的人看到他踉蹌前進,白發斑駁,早已是位遲緩的老人。

那一年,沈佳儒61歲,沈墨35.

……

……

2020年,華婕重生後的第20年,她35歲。

剛滿月沒多久的怡馨在搖籃裡睡的直吧唧嘴,5歲的怡澤不願意吃早上阿姨準備的小菜和清粥,非鬨著要出去吃豆腐腦、油條和豆沙餡的油炸糕。

“這不是挺好嘛,我們今天吃這個,明天再去吃豆腐腦好不好?”沈佳儒摸著孫子的頭,難得耐心的哄道。

“爺爺不帶,我就找爸爸了哦。”怡澤坐在椅子前,仰頭望著爺爺。

對老人家的提議無動於衷,甚至直接威脅,如果爺爺不幫忙,我可就跟彆人(比如爸爸)玩了哦。

這種事怎麼能接受呢?

爺爺才應該擁有小孫子最獨特的愛呀。

沈佳儒隻得放下筷子,無奈的朝華婕和沈墨聳肩,牽著怡澤的手出了門。

正趁著飯後沈墨上班前的時間,拉著沈墨給他畫花臂玩的華婕,目送沈佳儒和怡澤一大一小兩個背影離開,忍不住對沈墨笑道:

“隻有不懂事的怡澤才治得住沈老先生。”

“早知如此,我當年就不該那麼懂事。”沈墨酸溜溜道。

“你們沒有緣分,沈老先生的愛,是留給畫畫和孫子的。”華婕收筆,花臂完成。

“我這樣去開高層例會,下屬誰還敢發言?”沈墨抖了抖手臂。

“在家照顧怡馨我都無聊死了,除了在你身上找點樂子,還能做什麼?”華婕聳肩,“你就貢獻個胳膊而已,昨天陸雲飛兩條臂膀都被我畫了。”

“畫錦鯉嗎?”沈墨問。

“nonono,左青龍右白虎。”華婕忍俊不禁。

“虧他讓你玩。”沈墨。

“他能有什麼辦法,這麼多年的朋友了,還能不講義氣咋地。”華婕笑著把阿姨熨好的襯衫遞給他,“穿上襯衫,就看不出來了。”

“晚上把怡馨丟給月嫂,把怡澤丟給我爹,或者你爹媽,我們倆出去吃飯吧。”沈墨按耐不住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帶著她出去轉了,華婕憋不憋不知道,反正他有點悶了。

“這麼急著帶我出去浪?”華婕攏了攏頭發,昨天才被母親允許洗澡的她,今天乾淨的不得了。

“反正你也能出門了,現在天氣又暖和,出去轉轉唄。新天地那邊新開了間火鍋,我們去嘗嘗。”沈墨已經盯那家環境很好的火鍋店許久了,就等華婕出關一起去嘗呢。

“那好吧,我今天考慮考慮。”華婕送他到門口,等他換上鞋後親吻她額頭。

拎上小公文包後,沈墨忽然轉頭對華婕道:

“x音的股份我拿到了,昨天簽了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