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安錦南垂頭,伏在他腳下, 楚楚可憐的女人用含了清泉一般水盈盈的眸子仰望著他。

她是那樣羸弱、柔美, 白皙的麵容雖染了淡淡的灰跡, 仍是瑕不染瑜, 小巧的下巴微揚,從口中溢出低低的求懇, 每一個字都含了媚, 好似麵前之人不是將她囚禁於此的壞男人,而是她深深戀慕著的情人……

安錦南順著她潔白柔滑的臂膀,看向自己被攀住的膝蓋。

原本麵無表情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崔寧在側瞥見, 忙把頭轉了過去。他艱難憋著笑, ——侯爺最厭人觸碰, 這女人多半討不到好果子吃了……

卓鳴奇怪地看他一眼, 自行上前,刷地抽出刀來,雪亮的刀刃直指美人頸窩, “放開!”

眼前忽然殺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將莫千言嚇了一大跳,她轉頭看了眼卓鳴,眸中盈了委屈的淚,又仰起頭對著安錦南嬌呼:“侯爺,民婦究竟何處得罪了侯爺?還望侯爺明示。”

耐不住周身氣壓陡然直降, 和那明顯刺得更深的冰涼刀刃威脅, 莫千言不著痕跡地收回雙手, 捂住臉低低哭了出來。

“民婦……不過是個落魄的修行之人,不知犯了何罪?”

她聲音低低柔柔的,哭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細弱的身子跟著輕顫,弱不勝衣的模樣真真是我見猶憐。趙躍身後跟著的幾個行刑手都不忍瞧了,垂頭低眉怕自己待會兒狠不下心腸。

安錦南揉了揉眉心,有從人搬來一把大椅子,他在上坐了,莫千言稍稍抬眉,就見麵前一字排開一群凶神惡煞的男人,以安錦南為首,個個兒用不滿而嫌棄的眼神望著她,好像她真的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她抿了抿嘴唇,剛才問過安錦南的話不曾得到答複,從進屋起,安錦南一句話都沒有說。

崔寧見安錦南眉頭已經皺得快打成死結,知道差不多該辦正事了,他正了正色,走上前,從懷裡丟下一冊卷宗,扔在莫千言身前。

“你先彆忙哭,”他輕聲道,“看看這個,自然知道侯爺何事找你。”

莫千言拾起卷冊,略略翻了一遍,她嘴角暗自勾了抹輕嘲,卻在抬眼時,極快地將神色隱藏好,隻仰起一張絕美的芙蓉麵,桃花泣露般搖首喊冤:“我……我沒有……這些人,我根本不識,不是我……我沒有!您相信我,侯爺,我與您無冤無仇,緣何要傷害您?設伏殺人這種事我怎麼敢?我是修行之人,我平素連隻螞蟻都不舍得踩死,侯爺,您信我!”

她膝行上前,欲揪住安錦南的衣擺,安錦南眸子一縮,卓鳴立即上前,抽刀將她前路阻隔,“且住!”

莫千言淚水爬了滿臉,仰頭哀傷地看向眾人:“我隻是個弱女子罷了,為何要將我牽連進來?是誰要害我?”

她低低嗚咽著,許久,並不見有人回應半句,她抹了眼淚,抽著鼻子,咬了咬嘴唇。

“我……”她忽然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堅定而沉痛地道:“此事……也許是……是我養兄應瀾生所為……他……他對我……求而不得,因我另嫁旁人,他便生了怨懟之心……”

她哀傷地捂住胸口:“我早該想到了……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會如此恨我?”

她蹙眉望著安錦南:“適才那冊子上的人名,都是應家暗裡的人,表麵是與應家沒有乾係的江湖人士,其實暗裡是應家的爪牙……侯爺隻需查一查天逸山莊……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似是十分不忍心說,支支吾吾半晌才無奈吐露了“實情”,不時抬手抹一下滑落在臉頰上的淚珠,又自責又心酸將應家私底下的勢力扯了出來。

崔寧覺得牙酸。

若非親眼見到,他還不知,原來有人能把無辜、傷心、無奈、陷害同時演繹得如此流暢自然。

多年來他見過許多女人,有疆場上和男人一般騎馬打仗的巾幗,有大戶之家規行矩步的淑媛,也有如安瀟瀟一般靈動跳脫的少女,卻是第一回見到這麼美又這麼毒的女人。

安錦南饒有興味地聽莫千言說完上述的話,他挑了挑眉。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指尖輕輕扣在椅子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擊。

崔寧心內歎了一聲,開口道:“這麼說,是應瀾生策劃行刺侯爺,而這些來自天逸山莊的江湖人士,是受他指使,將罪名嫁禍於你?”

莫千言垂了垂眼,無言地點了點頭。又道:“我與他乃是掛名的兄妹,自小我就在他家,當他是我的親哥哥。我真的從沒想過,他會……”

她挑眉看了安錦南一眼,白皙的臉上染了層紅霞,“他會對我懷有那種心思……”

“我已經努力的避開他了啊!”淚水重新漫上來,似乎欲要永無止境地流下去,“我嫁了人,丈夫死後,為避嫌,沒有回養父家……我寧願孤零零的一個,安守在觀中……我不想毀了他的賢名,更不想毀了我自己……”

崔寧打斷了她:“這麼說,你從沒見過侯爺?也從沒想過要行刺侯爺?”

莫千言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卓鳴不耐地彈了彈刀刃:“說!”

莫千言似給他嚇到了,身子縮向崔寧那側,怯怯道:“卻也不是沒見過……兩年前,百花節上,曾與侯爺有過一麵之緣,當時……我丈夫當街行凶,毆打於我……是侯爺出手相救,我才能苟延殘喘至今……”

她感激又嬌媚地眺了眺安錦南:“我一個弱女子……無以為報,若侯爺不棄……”

安錦南才鬆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崔寧咳了聲道:“行了。”他收了卷宗,回頭朝安錦南行了一禮,“侯爺,此女的口供,想必外頭已經聽清了。”

安錦南點點頭,從座中緩緩站起身來。

崔寧回眸,朝莫千言笑笑:“適才,你說得很好。”

莫千言見他一直麵容溫和,與卓鳴的凶神惡煞和安錦南的明顯厭惡全然不同。

她朝他感激地一笑,怯怯地道:“那麼,我能走了麼?”

安錦南已經背轉身,率先朝外走去。

她視線越過崔寧,遙遙看著安錦南的背影,眸中一閃而過的恨毒,很快消弭了行跡。

崔寧搖頭:“不能。還有個人,想要見你。”

莫千言眉尖顫了下,直覺崔寧這話大有深意。她未及多想,就見門口處,走來一個孑然的人影。

她心下猛地一沉。思及適才崔寧所言,說她的口供門外之人已經聽清,她登時方寸大亂,震驚地看向崔寧。

原來所謂審問,不過是引她說出剛才那些話,說給門外的應瀾生聽!

不!不!

這是她最後的倚仗,最堅實的棋子,怎能就這樣,輕飄飄地給人毀了?

若連應瀾生也不幫她,她該怎麼走出安錦南的牢籠?

應瀾生伶俜的身影遮住了身後的光線。崔寧含笑與他點了點頭,也退了出去。

狹窄的牢房中,隻餘一立一伏的二人。

他身穿一身雪白的儒衫,溫潤的麵容此刻灰敗泛青。

他兩手緊緊攥在袖中,用無法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佳人。

這是他自小就深埋在心底的美夢!

這是他有生之年唯一愛過的女人!

這是他奉若神明,寧自己傷得千瘡百孔也不忍她一蹙眉的仙子。

原來在她心目中,他是這樣的可笑啊。

應瀾生一步步地,遊魂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