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1 / 2)

大婚前夜。

豐鈺睡不著。

這一晚人來人往, 許多人擠在壽寧軒的院子裡。安錦南的聘禮, 在盛城內外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續弦不比初婚,多數辦得簡便些,如此鄭而重之地迎娶, 實是不多見的。

若在從前,豐鈺會想:他是嘉毅侯。他愛臉麵。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容許自己因些許銀資墮了威名。故定要壯大聲勢,才襯得上他堂堂嘉毅侯的地位。

可此刻, 心情有點複雜。她好像能讀懂, 那厚厚禮單後的,安錦南對她的在乎和尊重。

豐家所行之事, 拿自家閨女的名聲去算計一個男人,以安錦南的性子, 他本該忽視那傳言中無辜女子的死活, 重拳擊向豐家,當眾打他們的臉。

可他沒這樣做。

他忍氣吞聲, 甚至欣然接受, 照單全收,他將計就計,自行去坐實了流言……

他本可以無情的看著她死。

可他……卻是許以妻位, 重禮聘之。

豐鈺心中是感激的。

感激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 給人用掌心小心的托護住了。

這樁婚事, 她一直沒得選, 心裡默默的掙紮、糾結, 不甘, 悲傷。其實她很清楚,這已是她眼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歸宿。至少安錦南,還肯為她用心。

輾轉了半宿,似乎才闔上眼,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賀喜聲。豐鈺被拉起來,盥洗沐浴。然後她身穿大紅喜服,在天色未亮的清晨披發坐於妝台前。

全福夫人請的是文太太,手持纏了紅線的發梳替她梳理頭發。

鏡中,豐鈺裝扮濃豔,霞帔墜金,文太太不免濕了眼眶。

兩人幾乎做成了婆媳,若她沒有進宮,可能早已嫁了文嵩,在文太太的庇護下生活,那樣,其實也是幸福的吧?是她沒福氣……

不知怎地,豐鈺也有些傷感。文太太撫了撫她的肩,俯身輕聲道:“彆哭,妝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自己卻是忍不住,彆過臉去哽咽了一聲。

豐鈺這孩子命苦,時至今日,做了這身份高貴的侯夫人,焉知就能一路暢順?她自家這般勢力,若是嫁個尋常公子,隻怕還能驕縱一二。嫁了那麼高的門第,對著那麼驕傲的男人,若他不疼她,娘家又添不上力,她隻會寸步難行……

文太太這些憂心,便如對自己親身兒女一般,她強忍住淚意沒有將心底的憂慮說出來,勉強笑著替她簪好了頭發。

天還沒亮,前來致禮的人已將屋子記得滿滿當當。與這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嘉毅侯府太過冷清的主院。

安錦南一身霜白中衣,罩了件玄色氅衫,手持寶劍,在後園林中舞得虎虎生風。

崔寧腳步匆匆的進了來,低眉道:“侯爺還是放眾位官員進來?新娘子進門,太冷清怕不好看。”

安錦南動作一頓,麵目表情地哼了聲算是應允。

沒一會兒,他換好喜服去了前廳謝禮。

來的都是些盛城當地的官員,個個兒臉上帶笑說著十分吉利的賀詞,安錦南沉沉的麵容瞧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坐在上位,挽起繡金絲纏枝紋的袖口,沉默地抿了口茶。

待氣氛有些僵持,官員們頭上都見了汗意時,才聽他頷首道:“多謝。”

屋中鬆了口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從一早上安錦南就繃著麵孔好像一臉的不高興。其實除了這些來賀喜的覺得有些發怵,崔寧他們幾個也並不好過。從昨晚開始他們就在侯爺麵前頻頻出錯,記下的還未行刑的板子崔寧已經累積了一百二十多。就連向來寡言穩妥的卓鳴也得事後去領十五鞭。

崔寧咬著後槽牙,低聲跟卓鳴吐槽:“你彆看侯爺不苟言笑一臉深沉的,我跟你賭命根子,侯爺此時掌心發汗,緊張得不行。”

卓鳴睨他一眼,沒有作聲。

“我賭一壇竹葉青。”

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崔寧回頭,見趙躍不知何時也進了院子。

崔寧話匣子終於打開,橫臂將他一攬,“趙大人你來得正好,你也覺著我適才猜測不錯對吧?在侯爺身邊十餘年,這點事我還看不清?上回他這般緊張便是十七歲帶兵打仗,第一回做統帥時,……”

趙躍淡淡道:“我賭一壇竹葉青,——堵你今晚去司刑處領的棍數,至少三百。”

崔寧把眼一豎:“你渾說……”

這聲音不免拔高了兩個調子,還未說完,就覺出周身氣壓好似突然低了幾分。

安錦南甩脫了一屋子客,獨個兒立在階前,眸中濃雲重霧,正沉沉看著崔寧。

崔寧心中一凜,連忙將架在趙躍和卓鳴身上的手臂放了下來。安錦南沒再看他,朝趙躍點點頭:“隔院,都打點了?”

趙躍上前抱拳道:“打點好了,隔院女客約莫一百多人,各家都有我們的人盯著……”

趙躍除司刑外,還掌理嘉毅侯府的暗樁、斥候,消息等。崔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這個領衛經由幾次失誤,如今在侯爺眼裡,似乎已經不受待見,隨時職權不保。

崔寧忙縮了縮肩,上前道:“侯爺,大喜的日子,屬下會加強防衛,力保……”

“崔寧。”安錦南揉揉額角,似乎有些頭痛,“上回本侯如此緊張,是數月前。”

崔寧一怔,聽安錦南續道。

“本侯身邊的領衛大意,致使本侯被人行刺,身受重傷……”

他斜睨向崔寧,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涼颼颼的叫崔寧心驚不已:“本侯每每想起,都會手心見汗,緊張難安。”

“崔領衛。”他道,“待今日禮畢,你自行去司刑處,領一百軍棍,以長長記性。”

崔寧整張臉都垮下來,欲哭無淚地抱了抱拳:“是,侯爺。”

他做什麼要多嘴打趣侯爺。

他做什麼要作死揭穿侯爺的弱點?

侯爺為豐大姑娘失態不是一兩回了,這馬上要和人成親了,得償所願,心裡緊張一下怎麼了?他做什麼非要嘴賤說出來叫侯爺沒麵子?

**

天亮了,外頭越發傳來喧鬨之聲。

豐鈺坐在壽寧軒暖閣的床上,肚子有點餓了,想吃東西,卻苦於身旁一直人來人往不斷,總沒個機會。

不一時,外頭響起了震天的鞭炮聲。

豐鈺那顆糾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屋子裡一疊聲的起哄大笑:“新郎官到嘍!”

小環匆匆摸出備好的紅綃繡金蓋頭替豐鈺遮了臉。

眼前一花,一閃,紅雲遮擋了視線。隻隱約辨認出幾個影。

她手心濕濕的,都是黏膩的汗。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安錦南迎親時是不是仍端著那張冰塊臉?

她那些個族中的兄弟,哪個敢堵住大門為難嘉毅侯,著他答對了問題才準進門迎人?

突然覺得,安錦南做到這等高位,也挺無趣的。

時間過得飛快,豐鈺覺得鞭炮不過才響了一息的時間,外頭就急慌慌地來催她出門了。

豐郢身穿喜氣的吉福紅著臉擠入一堆小媳婦大姑娘之中,好容易行至屋內,立在豐鈺麵前。新娘子腳不染塵,需家中兄弟背上喜轎方吉利。豐郢看著眼前罩了蓋頭的女人,她年幼時被他抱坐在腿上逗弄的那些前塵往事波浪般在腦海中迅速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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