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五(1 / 2)

又想到適才看見前頭的黑蛟旗時, 少陽就開始魂不守舍,連話都少說了,不免心頭一歎。

少陽從來不喜外出,今日答應她同來散心, 莫不是……也是為著安錦南的緣故?

難不成少陽早知嘉毅侯在此?

昌寧對這種感情無法理解。她一生萬事為母親高華公主所安排, 沒試過對任何人傾心迷醉到忘不掉放不下的程度,她和丈夫永樂侯相敬如賓, 幼時就定下婚約,如期嫁了過去,從此安心相夫教子, 日子過的很平靜。她旁觀母親的一生,縱是出身高貴尊榮無比, 又何嘗不是順應命運安排, 踏踏實實的過著自己既定的生活?那些姻親之間背後的糾纏,是各大勢力權衡製約的脈絡,每個人便如一顆早已被賦予使命的棋子,在各自的位置發揮著自己的效用。一旦結成婚姻關係,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體。少陽這樣的女子, 不應該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昌寧沒有說話,她挽住少陽的手, 將她緊緊拉扯住,阻止她再朝對麵看去。

待走下山路, 距安氏夫婦遠了, 昌寧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一把甩開少陽的手, 揮開侍婢們,“少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少陽抬起臉,雙目是紅的。陽光下,她蒼白的臉上一派哀色。

她無法直視昌寧責備的目光。她的感情無所遁形,甚至連辯解都做不到。

那個讓她愛了整個少女時期,又怨了半生的男人回來了,她想看看他。想看看自己輸給了什麼樣的女人。

費儘心力的闖進禁區,靠著昌寧的權勢順利的遇到了他,結果,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以為他會錯愕,會愧疚,甚至上前來與她閒話兩句彆情,就算不愛她,不能做夫妻,畢竟還有少時那麼深厚的感情在。他的目光怎能那樣的冰冷無情?他怎麼能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她呢?

少陽抬手捂住眼睛,傷心的哭了。

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落。聲音哽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昌寧沒料到她反應這樣大,心頭一軟,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彆哭啊。”

少陽揪住昌寧的一塊袖子,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上麵。“我……不該來的……”

她聽說安錦南娶了一個宮婢出身的低階官員之女,就像他上一段婚姻一樣,也許是為了不被卷入朝堂爭鬥中,刻意為之的吧?

可適才安錦南和豐鈺最後的動作她看得分明。他神色溫柔地輕撫妻子的嘴唇,若非被她們一行人的突然到來所擾,他是不是,就會吻落上去?

她心中掀起的浪潮,足以將她的所有淹沒。

那個自幼便不苟言笑的少年,那個一生坎坷孤絕的男子,原來也會露出那樣溫柔而渴望的神色。

兩人立在道旁,她注意到他妻子掐他的小動作,他寵溺地將她的手掌攏入袖中。袖子底下交纏的手,至她們離去,都沒有分開過。

那是她渴望了半生都不曾得到過的感情。

她恨過,怨過,也在他成婚後選擇相信過,覺得他不過是不得已,他沒選擇,如果他能自主的擇選姻緣,那定然是她,不會錯的。

因此她愈發痛恨命運弄人,甚至為此而試圖與天命抗爭。到頭來,原是她錯了。

夜夜在丈夫枕畔思念的男人,從來沒有愛過她。

原來一直是她假裝看不見他的冷漠,假裝看不見他的閃躲,以為他不曾說出口,這輩子就能欺騙自己,——自己愛著的人也同樣的愛著自己,隻是命運無從選擇。

此刻,天塌了。

她還要如何活下去。靠什麼維持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

如何給自己信念,告訴自己這一世的坎坷是有意義的?

昌寧歎息一聲,看著這樣的少陽,她不知該說什麼,該如何安慰。直待她哭累了,才招手命人上前,將少陽扶了起來。

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去,遠遠看見孟玄容牽著匹馬在一棵樹下踱著步子。一見二人下山,大喜過望地疾奔過來,朝昌寧行了一禮,就關切地看著少陽道:“今兒日頭大,可曬著了不曾?”

邊說邊向昌寧解釋:“她身子素來孱弱,曬不得光吹不得風……”

惹得昌寧直笑:“人我給你平平安安帶下來了,你可先看好了,回家鬨毛病,可與我不相乾。”

她眸光看向少陽,神色滿是不讚同。

孟玄容如今身份地位是不及安錦南,名聲也因為和宮內宦官走得太近而變得差了些。可他委曲求全是為什麼,說到底還不是為著能掙出塊天地來,顧好他們的家?少陽自打被人從冰湖裡頭撈出來,就落下了毛病,鎮日用的湯藥也花費不菲,小十年來沒給孟家誕下半個子嗣,換了旁的男人,就是不廣納妾侍,怕也要滿口怨言了吧?哪個能像孟玄容這般,看了十年冷臉還如此的周到殷勤?

昌寧心道,你可彆身在福中不知福,安錦南和你都已成家了,還胡思亂想些什麼?他過得好好地,女兒都生了倆,難不成還能為了你拋妻棄女?

安錦南和豐鈺目送來人遠去,轉回頭重新上路。她被他牽著手,模樣看似順從,臉上的笑意早不見了。

安錦南回頭瞥她一眼,扯扯她的指尖:“前頭就是平地了,都是林子,容易迷路。待會兒我騎馬帶著你……”

豐鈺抿了抿嘴唇:“侯爺,前頭您紮著營,還豎了旗,按說,一般官宦人家若不是刻意想要巴結在這兒候著的,就得遠遠避讓著,不擾您雅興吧?”

安錦南明白她為著什麼不高興,悶笑一聲將她脖子勾著湊近自己:“怎麼?小東西心裡又唱了一出什麼戲?”

刮了下她鼻尖,湊唇在她下唇上麵咬了一口,“彆鬨,可不是我讓她來的。今兒我出來,不少人知道,山南山北都有彆的人家圍了帳子的,一時走岔道走到這邊來也是常事。”

豐鈺任他將自己環著,指頭勾在他衣帶上頭,小氣地道:“她們……背地裡說我……不大好聽。”婦人家,當麵恭恭敬敬的喊她夫人,背地裡譏諷她的宮婢出身,她都知道,又能如何?誰能殺回十幾年前去替自己改了命?

多數她都不計較,隨旁人如何說,她過自己的就好。可在安錦南的舊情人麵前,她不知怎地就特彆敏感自卑起來,輸人又輸陣。

安錦南和秦少陽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如今到了這個年歲,那秦少陽體態還如小姑娘一般,纖細小巧,一張白玉蘭一樣無暇的臉,眼睛含情脈脈的看著安錦南時,晃似從舊年時光中走出來的少女。

反觀她自己,生了女兒後因為身子虧損,常年進補,體態是越來越豐盈了。衣裳尺寸比從前大了許多,唯獨尖尖的下巴還能勉強騙騙人。可論及容貌,她亦比不得少陽的。

豐鈺不無心酸地道:“侯爺會否後悔,舍了那樣好的姑娘?”

安錦南嗤笑一聲,手環在她腰上,“我似乎與你說過的?我是從不喜排骨仙的……況她都已嫁了人,還能如何?”

豐鈺沒道理地胡鬨道:“若她不曾嫁人呢?侯爺是否還舍得回盛城去?侯爺若不曾回盛城,也不會遇到我,那時侯爺求娶於我,怕也隻是當時心境……”

“胡說。”安錦南在她臀上狠狠拍了一記。左手將她下巴勾起,呼吸近在咫尺地道:“她如何和你比?傻子,情愛這種事很難說,有些人在身邊許多年,都難以心動。而有些人隻需一眼,一個擦身而過,就能惦念一生。”

他捧起她的臉,熱烈的吻落下,纏纏綿綿的喘息之間,她閉著眼,聽他貼著耳際溫聲道:“我這輩子,大抵就栽在你身上了。”

“我們再生幾個孩兒吧,你近來似乎太閒了……竟胡思亂想這些……”

他還是那樣不會說話。好好的氛圍,總能被他輕易用一句話搞砸。

可他在不斷的努力嘗試,給她解釋自己的心意,將心跡剖白給她看,讓她相信他的深情。

豐鈺擁著他的腰,將自己軟軟的貼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