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想站起來,一下沒起來,人就歪地上了,賀嬌出來看見炸彈一樣的看著馮椿生,一個人拉不起來,豔麗扶著一邊。
馮椿生就站在那裡,他一動不動,冷眼看著,突然就覺得沒有從前的感情了,團團圍繞在心頭的,這麼多年的一層一層的,困擾的、哭鬨的、喜悅的、不舍得、珍惜的所有的七情六欲,在這一瞬,都消散了,隻剩下冷漠。
不由得想,人的感情確實會消磨掉的,一次一次的,這是生活給予我們每個人的考驗,詩情畫意的人生總是摻雜著柴米油鹽醬醋茶,有的人把生活依然過成了詩歌,有的人卻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一瞬間的悲哀。
巨大的悲哀。
付出太多太多,遷就太多太多,掏心掏肺對待的人,依舊對你不滿意,依舊在指責你。
他舉目四下看看,還有誰呢?
還有誰是站在他身邊的呢,還有誰是他能說想說的話,能做想做的事情呢。
一個人吃飯的時候,舉箸望去,吃的依舊是那樣的飯菜,隻不過突然發現,再也不想開口討論這個菜鹹淡香甜與否,再也沒有那麼高的興致,去外麵找一個新鮮的餐廳點菜了。
隻有淡淡的飯菜的味道,一口一口,隻是吃飯。
他突然覺得,失去很多,很多很多,多到人生再也沒有可能去恢複,去爭取,再也沒有這樣的可能。
豔麗抬眼看他,隻看他站在哪裡,雕塑一樣,隻有淚珠子撲撲的滾落,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這樣哭,這樣沉靜而無聲的哭。
老太太坐起來依舊罵著,句句字字,賀嬌皺著眉頭責怪著馮椿生不該頂嘴的,馮安劍勸著老太太彆生氣。
豔麗覺得有點不好,想勸勸他算了,大過年的何苦鬨起來呢,還沒等開口,就看馮椿生拿著包,一句話不說,要走。
“你要去哪裡?這樣走了合適嗎?”
馮椿生沒說話,“你走不走?”
走?
豔麗詫異的張著嘴,眼睛裡麵都是勸慰,“現在走了,奶奶怎麼辦,年紀大了,你不要惹她生氣,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說。”
她不是很懂馮椿生,不是很懂你現在離開的話,後續該如何收尾呢?
豔麗說完,就看馮椿生拉開她的胳膊,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碰的關上,老大剛走到樓道口,就看見馮椿生下樓,“回來了,要去哪裡?”
賀冬來打量他氣色不對勁,就停在那裡等他,樓棟外麵飄雪,寒風旋進卷著一點爆竹的殘紅,他微微縮了一下脖子。
馮椿生眯著眼睛微微的看著外麵,又看著賀冬來的側臉,消瘦而白弱的,“大哥——”
“嗯。”
“你有沒有一次,有一次的想法,想要勸勸我,告訴我做錯了呢?”
你是我的哥哥,從我進家門一直到長這麼大,一直是我優秀的參照物的哥哥,我的哥哥,你看我離婚再婚,看我飽受折磨,你有沒有幫我考慮過一次人生呢。
賀冬來不是很懂,“吵架了嗎?”
馮椿生眼角都覺得漬的疼,“大哥,你有可惜過我的人生嗎?”
沒有。
馮椿生頂著一頭的風雪出去,後麵樓棟依舊缺少日光而陳舊,住戶的生活關著門的時候總是顯得冷清,門裡麵管著一家的喜怒哀樂,門外的人從不清楚。
大哥,你有可惜過我的人生嗎?
我從進家門開始,就要排在你的後麵,你的乖巧聰明,你的白皙帥氣,你的高挑而出眾,我一直如此被提醒,被永遠拿來對照,你有可惜你弟弟的人生,會是如此的人生嗎?
我的哥哥,你有可惜過你弟弟的婚姻嗎?在他離婚在他被夾的透不過氣來的時候,在他混沌的不知所措而渾渾噩噩糊弄著勉強度日的時候,有可惜過他的那一段婚姻嗎?
可惜他錯過了,那一個從來最關心他,最跟他貼心,最圍著團團轉一心一意跟他配合過日子的愛人嗎?
是的,再也沒有那麼愛他的人了,再也沒有吃東西總會問他味道怎麼樣,總是憧憬幻想未來的人了,總是站在他身邊,無論什麼事情一直站在那裡的人了。
他曾經牽著綠韭的手,從家裡吵架完一走了之,可是現在,再也沒有人會義無反顧,把婆家人扔在一邊隻關心他,隻肯跟著他走的那個人,沒有了。
這輩子,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一個人了。
他再也不能跟一個人說腰不舒服,然後幾次三番催著他去檢查,一點點的不舒服,再也沒有人會大驚小怪。
跌坐在路牙石上,他哭的路過的人覺得他會尋短見一般。
他喜歡豔麗嗎?
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