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消失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後,暮色染紅了整片天際。
夜幕將至,倦鳥歸巢。
白菁靠在水閣前的欄杆上,靜靜聽著紫竹林中傳來的聲聲蟬鳴。
晚風柔柔吹來,輕拂著白菁耳鬢間細碎的發絲,夕陽最後的餘光照耀在她秀麗的側臉上,顯出動人心魄的嬌弱之美。
“九姑娘,裴家著人送來了這季的節禮。”
忽地,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使女蓮步輕移,不疾不徐的穿過回環曲折的長廊,站在廊簷下屈膝福身,“裴四公子親自隨禮前來拜訪家主,如今主君正在前廳接見裴四公子。”
白菁側過臉,眼中異色稍縱即逝。
裴家四公子,出身河東士族裴氏嫡脈,行四,名矩,字弘大,其人龍章鳳姿,肅肅如鬆,乃是河東裴氏這代的麒麟子,年紀輕輕就已官居四品,堪稱前途無量。
三年前,清河崔氏與河東裴氏立下婚約,交換的正是白菁與裴矩的庚帖,換而言之,這位品貌才華皆無可挑剔的裴四公子乃是白菁的未婚夫。
後來兩大士族強強聯合的消息傳揚出去,多少士族貴女暗中咬碎了一口銀牙,既羨慕白菁覓得如此佳婿,又恨不得以身取而代之。
白菁也覺得這場婚事很不錯。
士族女子享受了家族的給予的榮華富貴,自然也要承擔起為家族聯姻的責任。白菁素來胸無大誌好享樂,全賴投了個好胎才有如今仆婦成群、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因此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聽從父母之命,來日嫁個門當戶對的好夫婿,繼續當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
兩家定親前,白菁遠遠見過裴矩一麵,還沒等她將男人的臉看個囫圇,就先被男人身上那有如烈日般灼目旺盛的陽氣給當頭熏了一臉!
霎時滾燙的溫度橫衝直撞上腦門,白菁隻覺麵頰如火燒般紅到了耳根子,渾身滾燙的力氣儘消,腰酥了腿也軟了。
含情目泛起濕漉漉的水光,整個人被濃烈的陽氣熏得軟成了一潭春水,險些立不住腳。
好半響,她才強壓下那股魂銷骨酥的無力感,讓自己不至於當場失態。
白菁是豔鬼投胎做了人,雖說得了人的軀殼,但鬼性未消,一身森森鬼氣被囚禁在脆弱易碎的人身裡,以至於生來病弱,三步一喘五步咳血,時常做西子捧心之態。
若是旁人作此病態難免有東施效顰之感,但她生得極美,皎若月華清輝,豔如三月陽光,美得清麗如仙,眉間的病弱之態非但沒能折損她的容貌,反倒更添了脆弱的氣質,引人生憐,直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萬般疼愛才好。
白菁這病尋常治不好。
畢竟魑魅鬼女想要成人,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但也並非無藥可治,豔鬼生得芙蓉玉麵嫵媚多姿,以男人愛意滋養己身又靠吸食男人陽氣過活,因此民間異誌鬼怪傳說中,常有美豔女鬼夜裡翩然而至,與書生紅袖添香行風流之事,待吸乾了男人精氣神兒就不知所蹤的典故。
白菁因投胎做了人,不似尋常豔鬼般對陽氣有那麼大的需求量,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人,雖說飯食糕點能飽腹,但她的豔鬼之身可餓了許多年呐!
更何況鬼魅貪婪成性,作鬼時盼著想要當人,等僥幸得了人胎,便又想要無病無災的健康身體,永遠不知滿足。
白菁素來挑剔,不像旁的豔鬼那般饑不擇食,什麼歪瓜裂棗都看得上,也不喜歡乾那等竭澤而漁的事兒,而且她戀舊不喜歡換口味,就想找個臉好腰好身材棒的陽氣大戶,能源源不斷提供她愛意與陽氣。
那等精元旺盛陽氣充足的男人隻需一個就頂過千百個歪瓜裂棗!
白菁早就想好了,等她滿了十八就去江湖上偷偷摸摸尋個陽氣充足的男人,學那些豔鬼前輩們來個夜探書房,與君芙蓉帳暖度春宵。
隻要吃飯的時候彆一口氣乾光了,給男人留點陽氣,等他緩過神來又是一道絕頂美味佳肴。
等吃膩味兒了,再換口味。
誰曾想,還沒等白菁物色好獵物一擊必殺呢,她這輩子的阿耶竟然就先把陽氣充足的十全大補丸親自送到了她的手裡!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事兒?
後來回到家中,白菁還念念不忘,滿腦子都是那道挺拔頎長的身影,直恨不得當場化成豔鬼撲上去吸食個痛快!
阿耶,可真是她的親阿耶!
白菁自顧自的樂了許久,沒想到她阿爹竟給她找了這麼個陽氣充足的好獵物!
擺脫病弱之體,恢複健康指日可待!
要不是定親那會兒白菁年齡還小,她早就催著阿耶早日定下婚期嫁去裴府了。或是迫不及待夜探裴府,學著那些豔鬼前輩們勾得男人神魂顛倒,頓頓大魚大肉吃到飽了,哪裡還需要像現在似的望梅止渴?
兩家定親之後,裴矩與白菁時有書信來往,裴矩平日裡遇見了什麼趣事都會寫在信中分享一二,有時也會命人稍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贈給白菁解悶逗趣。
白菁嗅著書信物件上的誘人的陽氣,偶爾也會送個親手繡的荷包做回禮,不遠不近的吊著男人的心。
去年白菁及笄,裴矩領兵剿匪在外沒能趕來參加她的及笄禮,但也千裡迢迢送來了玉釵賀她成人。
因此雖隻與裴矩見了一麵,但白菁對他並不算陌生。算算時間,這顆大補丸已經養得夠久了,也是時候拆吃入腹了。
“主君特意派奴婢前來問問姑娘的意思,”使女輕聲細語的傳達家主的話語,“姑娘可要前往廳堂見一見裴四公子?”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