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鮮花滿樓 晉江首發(1 / 2)

林府彆院。

九曲長廊回環曲折, 蜿蜒起伏在荷花映日的湖麵之上。夏風習習拂麵而至,湖心亭內疏影橫斜微波粼粼。

午後, 陽光正烈。

白菁與李尋歡隔著石桌相對而坐。

四足青銅貔貅獸鼎內一縷檀香嫋嫋而起,清淡雅致的馨香飄散在湖心亭內。

“詩音。”嫋嫋檀香裡,李尋歡深深的凝望著白菁,“你……近來過得好嗎?”

白菁聞言,淡淡的笑了。

李家一門三父子,個個得中探花郎,不是因為文采不夠做狀元, 而是李家人天生一副好相貌,皇帝見獵心喜當場提名為探花, 隻因那位九五至尊憐才惜玉, 覺得唯有容顏極甚的少年郎才當得起這探花之名。

而小李探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當年李尋歡得中探花郎遊街時, 多少女子為他擲果盈車,砸下的絹花手帕將整條長安街都淹沒了。

李尋歡容貌俊美, 如同這盛夏的烈日般華光灼灼,光是站在那裡就能讓人想到蓬蓽生輝一詞來。偏他此時多情的俊眉間染著情愁難解的憂鬱,若是讓不知情的女子見了當真是憐意大起,恨不得以身相替。

白菁不得不承認, 她當初願意留在李園寄人籬下,這位表哥的容貌絕對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人皆有愛美之心,誰不慕傾城絕色?

哪怕是狐妖也不例外。

事實證明, 貪戀美色最要不得,因為誰也不知道這豔極盛極的皮囊下裝的是什麼樣的敗絮。

“我好與不好,又何須表哥關心?”白菁淡笑道。

她的語氣平靜無波,無怨也無恨。

白菁曾經喜愛李尋歡是真, 然而異類生性涼薄,她的喜歡來得快去的也快、說恩斷義絕說放下那是真的是斷了個乾淨,昔日多少恩怨情絲儘數被她拋之腦後,從不留過夜。

“詩音……”李尋歡的目光黯淡,鬱氣浮現在他眉梢眼角,神色顯得沉悶苦澀,更添七分憂愁。

“表哥來尋我,難道就是為了問一句我過得好不好?”白菁淡淡道,“倘若這樣可以讓表哥心安的話,”她輕聲說道,“離開李園以後,詩音過得很好,三餐照常歡喜度日,也如表哥所想那般另尋良人相伴,一切皆安。如此表哥可以放心了嗎?”

李尋歡啞然,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然而滿腹話語卻失去了脫口而出的勇氣。

“表哥,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喜歡花樓裡的那位清倌花魁,不妨早些將她納入府中,也免教她顛沛流離,迎來送往。”

盛夏的日光燦爛輝煌,白菁低垂著眉眼,蔥白的纖纖玉手執起天青色茶壺,微微傾斜壺嘴,熱氣騰騰的清茶化作一股水流飛瀉入精美的青瓷杯盞中。

“表哥重情重義,這些話想來也不用詩音多嘴。”白菁將熱茶推向李尋歡,在一片氤氳繚繞的茶香與檀香中,她如畫的眉眼折射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瑰麗,“隻希望今此一事,表哥能憐香惜玉些,將你的情義分一些給內眷妻妾,畢竟這世道女子立身不易。”

四麵淺色的紗幔遮住了當空直照而入的炙熱陽光,角落裡新鑿的冰盆散發著陣陣的寒氣,沁人的涼意一點點飄向了白菁如畫的眉目間,她的神情便也如這冰盆般寒意襲人,疏離冰冷。

小李探花重情義之名流傳江湖,李尋歡對朋友對義兄情深意重,然而對未婚妻對紅顏知己卻幾分歡情幾分薄。

因為龍嘯雲一句相思病,李尋歡在兄弟情義與未婚妻之間選擇了逃避,故意流連花街柳巷,逼得白菁無路可走。

倘若白菁當真是寄人籬下無處容身的孤女,除了憤然選擇龍嘯雲,還能如何?

這世道孤女立身不易,難道李尋歡不知嗎?他隻是吝嗇將情義分給女子而已。

他流連花街柳巷又借口要娶花樓女子為妻,逼得白菁選擇龍嘯雲,過後卻又對花樓女子冷漠無情,給了旁人希望卻又親手狠狠捏碎,當真刻薄寡恩,絕情無情至極。

小李探花的心底裝得下江湖道義,卻容不下一個孤苦的女子。他優柔寡斷又薄情寡義,李尋歡何曾有過真心?

“詩音我……”李尋歡心中的悔意愛意翻騰交織,絞著他的一顆心悶疼艱澀難以自拔,愁腸百轉化作憂思鬱結,如繩索般纏繞在他的心頭,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咳咳……”一股濃烈的腥甜湧上喉間,李尋歡白著臉迅速掏出帕子捂在薄唇上,幾聲輕咳染紅了白色的錦帕。

李尋歡反手將帕子又收了起來。

白菁淡淡地看著卻像是什麼也沒看到,她連一句話也不曾多問,神情漠然冷淡如見陌路人。

李尋歡心裡生起密密麻麻的痛楚,他從沒有如此清醒過,她是真的放下了。

因為放下了那些恩怨,所以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

曾經熟悉到刻進心上的絕色容顏如今竟然陌生至極,讓李尋歡徒然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惆悵苦痛。

意識到這一點,李尋歡的心更痛了,腥甜再度湧上喉嚨卻被他極力吞下了那股濃烈血腥氣。

*

百丈之外,長廊如鉤。

夏風吹皺滿湖荷花輕搖生姿,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欄杆外一片碧波蕩漾。

陸小鳳與花滿樓站在雕花水欄前,隔著澄碧的湖水遙遙望向湖心亭。

“花滿樓,你當真不過去看看?”陸小鳳手裡提著一壺上好的陳年花雕,調笑道。

這酒還是琴袖得知陸小鳳好酒,特意看在花滿樓的薄麵上從林家的酒窖中找出來的三十年陳釀,酒香醇厚濃鬱,光這壺酒就價值百金了,尋常人有錢都買不到。

陸小鳳光是聞著這酒香,人就先醉了三分。

再看遠處亭中相對而坐的兩人,他搖頭晃腦的拍了拍花滿樓的肩。

那位林姑娘的表哥找上門來了,聽說兩人之前還有婚約,陸小鳳倒不是覺得兩人如今還會有什麼舊情難忘牽扯,他不過是在聽了給他好酒的那位琴袖姑娘冷著臉罵了許久的表少爺後,陸小鳳才知道林姑娘這位表哥何等重情重義。

饒是陸小鳳這位浪子也忍不住咋舌。

時人常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滿大街上缺手斷腳的人總能見到一一,這不穿衣服裸著的可是尋遍天下都難找到一個啊。

畢竟世人皆知廉恥。

反倒是這位名滿江湖的小李探花與他那位結拜義兄讓陸小鳳開了眼界。

“不必。”

花滿樓靜靜看向湖心亭,神情平靜而又柔和,如同三月的春風般溫柔,“詩音性子既柔且剛,這種時候她不會希望我出現在亭中。”

絲質帷幔垂落而下,遮住了炙熱陽光的同時也隔絕了窺探的目光,隻依稀能看見湖心亭中人影綽綽。從南邊吹向北麵的夏風將亭內的交談聲刮得支離破碎,偶爾傳來一點隻言片語也不等人細細分辨,就已消散在空氣中。

“酒入愁腸,一醉解千愁。”

陸小鳳舉起酒壺仰頭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他的下巴緩落,濕了他的衣襟,濃烈甘美的酒香霸道的飄散在鼻息間。

他將酒壺揚手拋向花滿樓,調侃道:“也許你可以常常這酒的滋味?”

花滿樓伸手接過酒壺,唇邊勾起淡淡的笑容:“我沒有愁悶需要用這杯中物來解。”

陸小鳳哈哈大笑:“誰說隻有清愁難解的人才能喝酒了?酒是個好東西,喝一口快活似神仙,什麼時候都能喝。”

花滿樓笑道:“可惜我不是酒鬼,也並不好酒。”

陸小鳳也笑了,徑自從花滿樓手裡搶過酒猛灌了一口。

亭中交談並未持續很久,不過片刻的功夫,小李探花起身走出了涼亭。

似乎察覺到長廊上的身影,李尋歡腳步微頓,遙遙望向此處。

花滿樓雖看不見,但他對旁人的目光格外敏銳,側頭看向李尋歡。

兩人隔空對視片刻,李尋歡緩緩仰起手。

空中忽然傳來飛刀破空之聲。

花滿樓聽音辨位,兩指輕描淡寫的一劃,指腹夾住一片薄薄的刀刃。

風聲簌簌,空氣徒然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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