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趙文竹嘛,你說說,就進山采個蘑菇居然遇到鬼子,這啥運氣啊,沒出事真是命大咧。”
“嗐,不是趙文竹發現的,趙文竹說是她們樓裡那個叫虞翠翠的小媳婦發現的。”
“她啥時候講的,我咋沒聽到哎,不過不管是誰發現的,能捉到人都是大功一件。”
“鬼子不是她說的,是有人在大門口瞧見傳進來的嘛。”
聽到虞翠翠名字,章渝州哪有心思打飯。
幾步作一步追上聊天的大嬸問:“嬸子,你剛說的虞翠翠回來了嗎?”
大嬸:“沒見著人,不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方才趙文竹抱著孩子回家屬區時,臉煞白煞白的,渾身都在打擺子,忒嚇人。
她那種狀態,大家沒好意思揪著問太多,隻隨便問兩句就攙著她回八棟了。
這不,她們都沒趕上趟,這才準備到大門口看熱鬨。
章渝州聞言,撒腿就往廠子大門口跑。
他那雙大長腿,跑起來一步當人家兩步,颼颼地就看不到人影了。
說話的幾個嬸子看得目瞪口呆:“這小夥子誰呀,是虞翠翠的男人?”
“瞅這著急的模樣,大差不差應該就是他了。”
“……”
章渝州跑過去時,廠子大門口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了。
人群裡,時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而後有人捂著嘴巴從人群裡擠出來,跌跌撞撞跑到無人的地方大吐特吐。
章渝州沒往裡擠,隨便抓了個人問道:“……都在看什麼啊?”
那人臉色慘白,捂著嘴要吐不吐,“是小鬼子的屍體,那麼大一摞,不行了,我忍不住了。”
說完,推開章渝州吐去了。
這些人也奇怪得很,又怕,又犯賤似的非得去瞅那一眼,看了就跑出去吐。
這種人還挺多,保衛科的人攔都攔不住。
章渝州再次聽到鬼子,心亂如麻啊。
目光四處搜尋翠翠的身影,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他越發焦急。就在六神無主之際,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怎麼也來看熱鬨了?”
他站在這兒簡直鶴立雞群,翠翠一眼就認出來。
下一秒,毫無征兆的,整個人陷進溫暖的懷抱。
紊亂急促的心跳仿若擊鼓聲,咚,咚,咚!
一聲聲響徹耳畔。
“你嚇死我了。”
章渝州語氣激動,甚至帶了點疾言厲色:“你不知道當我聽到你跟洋鬼子撞上有多擔心,我,虞翠翠,你能不能彆那麼莽撞,萬一你出事了,初七怎麼辦,我怎麼辦?你天天念叨的美食怎麼辦?”
翠翠眨眨眼,看出他擔心,輕聲安慰:“你知道,我肯定不會出事。”
“我不知道!”
章渝州繃緊的心弦雖鬆弛下來,但他壓根聽不進翠翠的話。
他隻知道,自己現在一肚子的擔心,一肚子的火。
翠翠:“……”
感受到環著她的胳膊愈發用力,以及四麵八方射來的打量取笑的眼神,翠翠嘴角抽了抽。
章渝州你冷靜啊,我一點不想當猴戲的主角啊。
翠翠在心裡哀嚎,雙手抵在章渝州胸口處推他:“你先鬆鬆手,大家都在看咱們呢。”
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現在屍體沒人看,全跑來看他倆了,翠翠感覺自己的臉要在今天丟儘了。
“章渝州!再不放手,我要當眾表演打老公了!”
翠翠磨牙威脅。
威脅奏效,這回他略微鬆了些力道。
翠翠正想嘲笑他“牽著不走,打著才走”,餘光就瞥到他耳根紅通通,紅色漸漸蔓延到脖子……
她心裡有些異樣,他怎麼突然臉紅了啊。
隨即,她感覺自己臉頰也在發燙,不用照鏡子便知道她也臉紅了。
翠翠撇撇最,哼,一定是章渝州傳染的!
她瞪圓了眼睛,沒好氣地凶章渝州:“走啊,回家啊,這熱鬨有什麼好看的,看看看,自己成猴兒了吧!”
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兒。
章渝州輕笑,改摟為牽,翠翠甩了甩,沒甩掉,擔心動靜太大又惹得人往這邊瞅,她索性不掙紮了。
他想牽那就牽唄,反正又不掉塊肉。
這會子大家都被大門口排成排的屍體震住了,沒心思搭理旁的,是以兩人牽著手高調回家屬樓這一路當真沒幾個人注意到。
上了二樓,章渝州去開門,翠翠則敲響了二零四的門。
開門的是趙文竹的大兒媳婦,看見翠翠點頭打了個招呼,轉身喊初七:“初七,你媽媽來接你咯。”
話音剛落,小胖妞就衝到了門口,撲到翠翠懷裡,黏糊糊地貼貼翠翠的臉頰:“媽媽,媽媽!”
翠翠抱起她,問趙家大兒媳:“趙嬸還好吧?”
“我娘快嚇死了,過這麼久腿還軟得跟麵條似的,直打哆嗦,渾身都抖,剛喝了熱水躺床上歇息呢。”
“今天真是謝謝趙嬸幫我帶初七了。”
“哪用得著說謝,如果不是你提醒,沒準我娘她……”
建國才十多年。
鬼子的殘暴麻木不仁還停留在每個華國人的心裡。
那些鬼子畜生不如,他們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弱婦孺,但凡遇到了就彆想從他們手下活著出來。
趙家人是真心實意感謝虞翠翠,知道虞翠翠讓趙文竹先跑,自己返回找其他人後,趙家人現在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應該的。”翠翠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初七應該也被嚇到了,你好好安撫安撫她。”
初七確實被嚇到了,她還不能精準描繪自己的感受,但是,她會用行動表示出來。
進了屋,翠翠放她下地,她怎麼也不願意下去。
胖乎乎的胳膊緊緊抱在翠翠脖頸上,小短腿努力縮得高高的,誓要遠離地板。
翠翠無奈,隻能繼續抱著她。
“哎呀,糟糕,忘記打飯了,今天咱們吃什麼?”翠翠抱著小家夥跑進廚房,就見章渝州撩起袖子,已經在淘米了。
他今天穿了剛做的新襯衣,衣服下擺紮在褲腰,顯得比例恰當的腰身。
袖子撩到胳膊肘的位置,露出結實漂亮的流線型肌肉線條,翠翠心癢癢,溜過去伸手戳了戳:“你平時不怎麼運動,肌肉線條居然還很好看。”
她戳,小胖妞也有樣學樣,伸出小胖爪子戳在同一個位置。
爸爸的胳膊硬硬的,小胖妞眼神迷茫,不懂媽媽在笑什麼,開心什麼,但她也跟著傻樂。
翠翠被小家夥的反應逗笑了,食指點著她的小鼻子:“虞初七,你到底在樂什麼?”
“嘻嘻~~”小家夥聽不懂,繼續傻笑。
章渝州瞥了眼被母女倆戳的位置,又看看“傻乎乎”的母女倆,眉眼處醞出笑意。
“家裡隻有黃瓜和番茄了,那我做番茄炒蛋和涼拌黃瓜,怎麼樣?”
“可以啊,我們不挑食的。”翠翠嘴角翹得高高的,對於好養活這件事她一直很得意。
小胖妞學舌:“不挑食,乖寶寶!”
“那乖寶寶,你能從媽媽身上下去嗎?媽媽胳膊酸酸累累了。”
娃很可愛,但她不喜歡一直抱著。翠翠蹙著眉,裝得一副柔弱模樣,“如果初七還想讓媽媽抱,那媽媽就算胳膊酸酸,也會抱寶寶的。”
章渝州:“……”可憐的小胖妞,又被無良媽媽演了。
果然,小家夥一聽媽媽胳膊酸就開始心疼了,蹬著腿要下地。
翠翠把她放下去,還做作的甩了甩胳膊,浮誇地唉聲歎氣了一會兒,逗得小團子著急得圍著她轉圈。
“好了,現在不酸不痛了,初七,你到客廳玩一會兒,我幫你爸爸切菜。”
小家夥一步三回頭:“真的不痛痛了嗎?”
“嗯,不痛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
把小家夥忽悠到客廳,翠翠長長地舒了口氣,“她跟誰學的,真是太能嘮叨了,跟個小老太太似的。”
章渝州笑她:“你說呢?”
這叫什麼?
叫烏鴉看不見自己黑,翠翠自己沒發現有時候她其實挺能叨叨的。
“我說?”翠翠斜睨著他,似笑非笑:“照我說,嘮叨的壞毛病肯定跟你學的唄,彆不承認,剛才在大門口你就暴露了嘮叨的本質,要不是我反應快把你拖回來,咱倆立馬變成廠裡的名人。”
她不提這事還好,她一說這事,章渝州臉色就控製不住的陰沉。
偏翠翠還使勁撩撥:“唷,說你兩句,你就給我甩臉子啊?哼哼,你怕是忘了——”我的厲害了!
最後幾個字翠翠沒能說出口,全被吞進了章渝州的嘴裡。
翠翠瞪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腦子裡仿若毛線球打了結,暈乎乎的,渾身感官都聚集在壓在唇上的柔軟。
她呆了呆,反應過來立刻推來章渝州,羞惱道:“……你,你,你乾嘛啊?”
“……”章渝州舔舔唇瓣,勾唇笑道:“乾什麼?親你。”
翠翠:“……”
“知不知道什麼叫衛生?你,你剛才就是不講衛生。”翠翠紅霞滿麵,梗著脖子懟人:“不切了,你自己切!”說完,丟開菜刀和黃瓜,氣衝衝地跑回臥室了。
走進臥室,翠翠順手把門關上,背身往床上一趟。
她捂著臉頰在床上滾來滾去,扭成麻花狀。
天呐,我為什麼要說衛生的事,為什麼沒有一巴掌扇回去?我到底說了些什麼?
翠翠在心裡不斷咆哮,隻覺得自個兒就是個智障。
瞅瞅這語無倫次的,襯得自己氣場全無,而一向處於下風的章渝州反倒從容不迫,調戲起人來很遊刃有餘!
我剛才怎麼就不打回去呢?
就算不給他嘴巴子,也該很淡定地調戲回去啊。
不就是嘴皮子碰一碰嗎,多大點事呀,啊啊啊!到底為什麼要落荒而逃,麵子全丟光了!
嗚嗚嗚,章渝州肯定在笑話我!完了,他以後肯定敢找我頭頂拉屎!
翠翠扭來扭去,整個人處於又羞又氣即將崩潰的邊緣。
實際上,章渝州並沒有她想的這麼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他今天受到的驚嚇不小,就算心裡知道翠翠很厲害,猜得出她還保留了不少底牌,但在聽到她勇得敢單木倉匹馬和幾十個人打,他心跳都停了一瞬。
有那麼一刹那,他甚至陰暗的希望翠翠和以前一樣,不要管他人死活!
回到家再看她不當回事,他心裡攢集許久的擔憂和驚懼登時轉為熊熊怒火,隻想堵住她那張起死人不償命的小嘴。當柔軟唇瓣相貼的那一刻,章渝州被怒火燃燒掉的理智回爐了。
他當時隻有一個念頭,如果翠翠生氣怎麼辦?
沒想到她是那樣的反應,意料之中的有氣有惱,意料之外的羞澀,不知所措!他仿佛短暫地觸碰到了她的心。
想到翠翠惱羞成怒的樣子,章渝州臉上不知不覺便盛滿了笑容,他哼著不知名的曲調,配合著噠噠噠切菜的聲音,聽得臥室躲被窩哀嚎的翠翠越發鬱悶。
她忍了忍,忍不下去了,拎起枕頭往牆上砸:“唱什麼唱,難聽死了,章渝州你很煩啊!”
渾然忘了當初裝修房子時特意要求工人做了隔音。
她能聽見廚房裡的動靜是因為她下意識張開了精神網,在窺探廚房的一切。
而作為普通人的章渝州卻無法隔著一個臥室聽清她的聲音。
反倒是蹲坐客廳玩耍的小家夥聽到了臥室的動靜,她丟開玩具,噠噠跑到門邊,努力踮腳,也夠不到門把手。
急得小家夥額頭滿是汗水,嘗試了幾次都夠不著門把手後,小團子開始拍門,“媽媽!”
拍幾下,喊一聲。
翠翠捂著耳朵,暫時不想理人,孰料小胖妞執著得很,她不開她就一直敲,邊敲邊喊:“媽媽,開門呀!”
翠翠:“……”
歎氣!
她從床上爬起來,拉開門垮著張臉:“叫我做什麼?”
小胖妞歪著腦袋看她,小動物般敏銳的直覺讓她立刻意識到媽媽心情不佳,她立馬露出乖覺的笑容,兩個小酒窩甜滋滋的,聲音也跟染了蜂蜜一樣:“媽媽,寶寶好想你呀。”
翠翠被逗得哭笑不得,戳她嘟嘟的臉頰:“諂媚!小馬屁精!”
小家夥聽不懂媽媽在取笑她,看到翠翠笑了,她也咯咯笑個不停。
“媽媽,吃飯飯!”
邊說,邊主動伸手去牽翠翠,翠翠任由她拉著往客廳走,出去就看到章渝州端著菜走過來。
她立馬跟炸毛了似的,雙眼瞪得跟貓兒眼一樣圓。
翠翠瞪著章渝州,傲嬌地抬起下巴,冷哼了一聲:“慢死了!”
章渝州能怎麼辦?順毛唄!
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被翠翠懟了也不生氣,而是溫聲道:“今天忙活大半天,又跑又救人的,餓壞了吧?”
翠翠覺得他臉上的笑容太礙眼了。
他這麼溫吞吞的,顯得她格外不講理。
她如果再發火,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差不多。若是她再繼續生氣,不就說明自己很介意嗎?
不行,她得把場子找回來,翠翠暗暗下定決心。
等章渝州把初七安置在她的專屬小餐桌上,在她身旁坐下後,翠翠偏首迅速勾住他脖子,趁他沒反應過來狠狠往他下唇咬了一口,“扯平了!”
“……”
章渝州怔了怔,抬手摸了摸破皮溢血的嘴唇,失笑。
再看翠翠像蝸牛似的躲進殼裡,頭低低的,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落,章渝州笑得更開心了。
在翠翠發火前他收斂住笑。
而是提起上午的事:“救人的事,是當著他們的麵做的?”
提起這個,翠翠臉上的紅霞也褪去不少,眸子裡的水色也漸漸收回。
她點了點頭:“沒辦法,情況危急。”
章渝州不解:“為什麼不用你的精神力給他們催眠,這樣的話,完全可以深藏功與名。”
翠翠攤手,無奈道:“不能用,我當然可以精準催眠敵人,可其他人也能看到我的做法,除非我再把他們也催眠了。但是那隊人裡有人傷得很重,這種情況下再被催眠的話很可能導致他們再也醒不過來。”
這樣就和她救人的目的相悖了。
章渝州眸子暖了暖,他很意外聽到翠翠說出這樣一番話。
一直以來,翠翠對周遭的態度始終是冷漠的,即使她麵帶笑容露出溫和的模樣,實際上她並不在意周遭人的態度,更不在意誰的生死。
想不到,她今天會主動出手救人,甚至寧願自己暴露也不想傷害彆人。
或許,在不知不覺間,周遭人的微渺善意在影響著翠翠。
“那……被人發現你的特殊,會不會對你不利?”
翠翠聳了聳鼻尖,蹙眉,又恢複了滿不在乎的模樣;“無所謂啊,我又不是站著挨打不還手的人,誰對我出手我就雙倍還回去。”
她有安全屋作為底牌。
就算整個國家機器對她出手,她隻要躲進去,誰也不能動她分毫。
虞翠翠嚼著黃瓜塊兒,嘴裡發出哢嚓哢嚓聲。
過了會兒,她突然說:“我覺得兩倍不夠,得十倍百倍奉還才行。”
章渝州:“……”
很好,還是他熟悉的虞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