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匪就是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
程見煙看著地圖上的東南處的最邊緣山穀,眼神停留了很久很久。
天災來臨,就算搜救隊的工作做的再怎麼完美,也總是會有疏漏的地方——人跡罕至的山穀,叢林裡,難道就真的一個人都沒有麼?
如果那裡也有受害者,所處於極致孤獨的環境下但卻等不到救援時,他們會是什麼心情?
程見煙把自己代入季匪的視角去看問題,覺得他是一定會去的。
因為季匪是她見過最不畏懼艱難險阻,同時又非常有同理心的男人。
抿了抿唇,程見煙抓緊沉重背包的帶子,便跟隨著指南針的方向走向她心中想去的地方。
顧不上那個山穀是不是險象叢生,也顧不上會不會有餘震讓她的整個世界坍塌,程見煙一定要去——她本能感覺,季匪就在那裡。
她對於當他唯一的‘遺產繼承人’這個建議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和季匪同生共死。
夜幕降臨,崍縣裡本來應該是布滿螢火蟲的雅致山穀裡,現在一片塌陷後的淩亂。
這裡沒有交通工具,也沒有信號,甚至連人影都沒有一個。
程見煙獨自前行,倒是不怕遇到壞人,她步行了整整三個小時,直到小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的酸麻,才終於勉強找到山穀的痕跡。
可這裡已經不像是一座叢林了。
山穀裡的一草一木,每一棵樹,都被磚塊和泥土所掩蓋。
連程見煙穿著的塑料雨靴,鞋跟都陷入了泥土裡。
這裡……真的還會有人麼?
程見煙不確定,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找下去。
崍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既然有了季匪還活著的蹤跡,她就一定要繼續找。
有了這樣的信念,似乎沉重的雙腿也重新注入力氣,沒那麼累了。
程見煙拿著手電筒,沿著一片廢墟慢慢的走。
手電筒她一直都沒用,電量充足,此刻發出的光異常明亮。
以至於她都不用刻意發出什麼聲響,如果這片廢墟叢林中有人,會捕捉到這抹光亮從而發出聲音的。
程見煙不知道自己漫無目的的走了多久,直到她腳上踩著的鞋被一顆石頭子自後敲了一下。
很小的動靜,但在更為寂靜的環境中能輕易察覺到。
她瘦津津的身體僵住,似乎呼吸也隨之停頓,愣了三秒鐘的時間,才倏地轉過頭。
月光下,穿著綠色軍裝的季匪宛如一個‘野人’,頭發像是雞窩,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少口子,顯得頗為落魄……
但他的神色卻仿佛比程見煙更驚訝似的,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程程?你怎麼在這兒?”
他真以為是自己餓太久出現幻覺了。
見到一束光的第一反應是狂喜,隨後在瞄到那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時,情緒就變成驚愕了。
“我……”程見煙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喉嚨哽咽的像是啞掉。
“怎麼哭了?”季匪一愣,連忙跑過來到他麵前,但滿是傷口和臟汙的修長雙手卻不敢碰她,隻能用嘴勸:“程程,彆哭啊,你嚇死我了。”
他一身淤泥的時候小心翼翼,不敢碰她。
仿佛怕沾染了純淨的雪。
但‘雪花’卻主動靠了過去。
“你才嚇死我了。”程見煙撲過去抱住他,眼淚鼻涕都糊在了季匪身上,嘶啞的聲音裡充滿控訴:“季匪,你嚇死我了。”
她整個人身體都在抖,可這次不是因為怕,因為絕望,而是巨大的喜悅足以淹沒一個人才會顫抖。
季匪想著自己被水泡過壞掉的通訊設備,心裡多少有了數。
能把他們家姑娘嚇成這樣,肯定是那群人小題大做,以為他怎麼樣了。
但是……
“程程,這是災區。”而且還是最嚴重的災區,季匪皺眉盯著程見煙,扣住她的肩膀:“你怎麼敢來的?”
程見煙吸了吸鼻子,喜悅中還帶著點憤怒,不服氣道:“你不也來了。”
“傻妞,彆和我頂嘴。”季匪失笑:“我是空降兵,每天都經過嚴格的訓練,有充分的自救本領,不怕隨時有可能會降臨的危險,你呢?”
程見煙不說話了。
她依舊抱著男人勁瘦的腰,似乎是有些羞赧似的,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程程。”季匪忍不住說:“我身上臟。”
這身作戰服穿了不知道多少天了,臟的要命。
“彆動。”程見煙卻不肯放開他,低聲道:“季匪,抱緊我。”
“再抱緊一點。”
季匪微怔,隨後還是順從了她的心意,沒有繼續計較衣服上的臟汙。
女孩兒對於‘失而複得’的喜悅和珍惜是那麼明顯,明顯到讓他心尖兒發脹,酸酸澀澀的同時又忍不住覺得甜。
“你說的沒錯。”程見煙這才回答他的話,埋在他胸口的聲音甕聲甕氣:“理智上講,我不該來。”
“而且我也一直是個很理智,注重邏輯思維的人,這是一個物理老師最重要的特質。”
“但是現在,我理性全無。”
能讓一個物理老師理性全無,也隻有季匪能做到了。
程見煙抬眸,借著月光看他,雙眸紅紅:“有些話從前我不想說,覺得肉麻……可經過了這件事,我才發現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
所以有些話,她一定要及時說出口。
“季匪,我以前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不夠幸運的人。”
“但現在才發現,一切不幸都是為了讓我遇見你,讓我餘生都足夠幸運。”
“我愛你,並且永遠不會離開你。”
一片廢墟的山穀裡鴉雀無聲,但每一塊草木石頭,似乎都在重複著程見煙一字一句的表白。
不斷回蕩,震耳欲聾。
季匪眨了眨眼才壓住眼底的熱,聲音沙啞地笑了聲:“這個承諾,我得錄下來。”
可惜手機根本不在身邊。
但也不用。
“程程,我可都記下來了。”季匪把人攬在懷裡,抱的緊緊,薄唇貼在程見煙的耳邊,不斷傳達著熾熱的氣息——
“你對我承諾的每個字,山穀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見證人。”
“這輩子,你都彆想反悔。”
程見煙不說話,隻是踮起腳尖,狠狠吻住他的唇。
她怎麼可能反悔?在十八歲的盛夏,她就想抱住他說這些話,但很可惜沒了機會。
現在這一刻雖然晚了十幾年,但隻要他們能在一起,總歸就算水到渠成。
‘一輩子’這件事,還長著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