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尋“嗯”了聲,“所以我如果有孩子,會變成樹是嗎?”
景春說:“有可能,但你這種情況比較罕見,就是放在人類世界裡,都可能被科學家拉去研究的那種,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一定會怎麼樣。”
桑尋情緒穩定地再次點頭:“嗯。”
景春有些緊張,胡亂跟著也點頭:“嗯。”
兩個人氣氛尷尬,像兩個被迫相親後互相喜歡的人,卻突然發現對方都是外星人,且還不同星球一樣,很難互相理解。
十分具有荒謬感。
景春靠近他,試圖和他坐得更近一些,來增加一些安全可靠的感覺。
桑尋身體忍不住變得有些僵硬,或許是腦袋裡塞了太多東西,反而有些空蕩蕩的。
大腦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時候,身體的感覺就特彆清晰。
她的存在感也變得很強。
忽然,他說:“所以現在我們可以接吻嗎?”
景春大概也被他傳染了,渾身不自在起來,她緊緊攥著自己掌心,都攥出汗來了,她的腦子突然也空白了,幾乎沒有什麼意識地胡亂答著:“可……可以吧!你不介意的話。”
桑尋側頭,咬住她的下唇。
景春覺得他有毛病,因為他正直勾勾盯著她。
接吻不應該閉眼嗎?
富貴兒看的偶像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景春覺得他可能是不會,她覺得自己應該主動一點,於是伸了下舌頭。
桑尋瞳孔縮了一下,突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後裹了下她的舌尖。
景春被捂著眼,莫名生出一些羞恥來,不自覺往後躲。
桑尋扣住她的後頸,把她壓在後座椅背上。
車廂裡有輕微的水聲,像是小孩子在啃棒棒糖。
景春突然驚覺,自己好像也不會接吻。
因為她有些喘不過來氣,於是拚命把腦袋往後仰。
桑尋好像骨子裡就對她躲避這個行為有著本能的恐懼,他的內心生出一些沒來由的酸楚和憤怒,於是牢牢困住她,唇齒糾纏,就連手指都忍不住握進她指縫。
最好皮膚和皮膚長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他這樣沒有來由地渴望著。
景春的舌頭都有些麻了,心道他早上還因為喝了他一口咖啡耳朵紅得滴血,這會兒怎麼就這麼熱情奔放了。
莫非他真的發-情了?
就像樹木到了春天就會發芽,生命最原始的欲望會不受控製地激發。
景春莫名覺得,他的身體都是熱的。
呼吸像是記憶裡鮫人生存的那片大海。
大海總是潮濕的,她喜歡趴在礁石上曬太陽。
書生會在一旁撫琴。
後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這樣耳鬢廝磨過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鮫人其實是人族的一種,隻是有一些魚類的特性,上了岸,就會慢慢變成真正的人。
但小鮫人沒來得及變,她更多時候是用尾巴纏著他,尾巴是鮫人很敏感的地方,她的心裡會湧現出很多的渴望,渴望什麼呢?
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
書生應該知道,他讀過很多的書,認識很多的字,但他總是躲著,有時候閉上眼,像是要把她隔絕在感官之外。
小鮫人總是很沒有耐心,她會有些粗暴地用尾巴擠進他的膝蓋之間,迫使他麵對。
他們的第一次是在水裡,水裡對鮫人來說,實在是很合適的地方。
她覺得好開心,像是擁有了什麼。
但其實什麼也沒有。
最後小鮫人到底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或許是身體太弱了,或許是得了什麼怪病,她其實不大在意,但第一次生出一些不想死,想再活得久一點的情緒。
她上岸的時間越來越短,因為待在海底會好受一些,一上岸就渾身疼痛得像是要死過去了。
直到奄奄一息的時候,她才努力遊上去,遠遠看了書生一眼。
她沒有去找他,因為沒有力氣了,又或者害怕看到他哭。
他哭起來沒聲沒響,隻是紅著眼,眼淚往下掉,看得人怪難受的。
小鮫人每次上岸,他都在那裡,像是從沒離開過。
她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後眼皮變得很沉重,她徹底閉上眼的時候,身體緩緩往下沉,靈魂卻往上飄。
她飄到海麵上,走到了書生的身邊。
但是他看不見她了。
小鮫人就陪著他坐在那裡,太陽升起來,又落下去,再升起來。
他不動,也不吃不喝,像個雕像。
小鮫人著急得很,圍著他轉來轉去,想把他拉起來,可怎麼也沒有辦法。
書生真的太傻了。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傻。
等她做什麼呢?她什麼也不會,還是個啞巴。
難不成看上了她的臉?
小鮫人湊到海邊,去看自己的倒影,可惜她隻剩下靈魂了,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但她記得自己確實長得挺好看。
可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呀。
書生好像也沒有說過,他到底喜不喜歡她的臉,他總是很沉默,很少對她說什麼。
小鮫人已經三天沒有上岸了,書生終於急了。
以往小鮫人每天總會上岸一次的,哪怕上岸的時間越來越短。
他開始坐立不安,像是有什麼被從身體裡挖走了一樣,他表情陰沉、焦躁,顯得都不像他了。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的時候,書生緩慢走進海裡。
他的表情沒有憤怒也沒有焦躁了,反而變得很平靜。
倒是小鮫人嚇了一跳,她拚命想要拉住他。
你是不是傻啊,你又沒有尾巴,你在水裡也不會呼吸啊!
你快回來。
書生慢慢走到了深處,海水淹沒了他的頭頂,他甚至都沒有怎麼掙紮,很快就溺死了。
他的身體慢慢平靜,然後緩緩下沉。
小鮫人徒勞無功地想要拉住他。
可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體下落,最後,他的屍體落到了小鮫人的屍體旁。
他們疊在一起,像是在海底擁抱了。
小鮫人悲痛地哭出來,如果靈魂有聲音,整個海底大概都會為之震動。
她終於知道她擁有的是什麼了。
是愛。
書生,愛她。
她也愛他。
……
景春快要憋死的時候,終於努力推開了他。
她的嘴唇和舌頭都是麻的。
她眼神有些空茫地看了他一會兒,生出一些不平衡來,說:“你從哪兒學的。”
桑尋沉默片刻:“大概是……夢裡。”
景春愕然:“你經常做這種夢?”
不然怎麼學得這麼細致。
桑尋:“……可能我學東西比較快。”
哦,確實,畢竟成績常年第一,景春無力辯駁。
他抬手,指腹擦下她的唇角,然後輕聲說:“下次能彆咬我了嗎?”
景春眼神飄到一邊去:“那我,看心情吧!”
“你看起來很不熟練。”桑尋問。
景春:“……”
桑尋不解:“不是都有孩子了嗎?難不成意念生的?”
景春:“……”
桑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好像也沒發芽。”
仿佛她前麵打了那麼多的預防針隻是哄騙他的。
景春突然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可以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