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今天投胎了嗎
懷愫/文
“娘娘, 娘娘大喜!”椒房殿的宮女急步進殿, 剛踏進殿門便高呼報喜。
衛子夫微微抬頭, 還待問是何事,轉念間便想到弟弟已經出征年餘,必是北伐匈奴傳來了捷報。
她臉上歡喜的顏色還未綻開,便收斂了笑意, 肅正臉色:“什麼事便大呼小叫的。”
宮人躬步上前, 伏地稟報:“北伐大捷,陛下封衛將軍為長平侯。”
衛子夫已經料著了, 但她還是露出了一點笑意:“甚好。”
宮人還當這回總有大賞, 可覷著衛子夫的臉色,也收起了喜色, 知道娘娘從來都沉得住氣, 這樣天大的喜事, 她竟然也能等閒視之。
衛子夫手指緊緊攥在袖中, 垂眉斂色, 壓抑喜色:“賞賜下去, 總是一樁喜事。”說完又問,“太後娘娘的病症如何了?”
大宮女伏身回話:“禦醫還是那些話,太後娘娘精神尚好,娘娘放心。”
左右一望又低聲道:“長信殿中都打點的妥妥當當的, 娘娘的心意,太後娘娘定能知曉。”
衛子夫這個兒媳婦,可比陳阿嬌要得王太後的心, 不僅生育了皇長子,娘家還屢建奇功,可衛子夫從沒有一天托大,她在王太後麵前姿態極低。
日日請安不斷,還親手給王太後做衣做鞋,凡是長信殿中賜下的東西,都恨不得能供起來。
王太後是極滿意這個兒媳婦的。
衛子夫輕應一聲,眉梢一抬,幾個宮人紛紛退下,隻留下了她心腹的兩位,宮人還當她要問長平侯的事,沒想到她把長平侯和王太後都擺在後頭。
先問:“長門宮可有消息?”
宮人搖頭:“這月派去的人還沒回來,想也沒有大事。”又小心翼翼道,“娘娘,都已經快四年了,陳……廢後一直長眠不醒,娘娘又何必掛懷。”
就算娘娘曾經承過陳皇後的恩德,這些年也都報償了,何況如今娘娘已經穩坐椒房殿,賢良的名聲天下皆知,又何必再去管一個活死人。
衛子夫立時臉色不悅,瞥了宮人一眼:“仔細看著,萬不能出差錯。”
宮人立刻低頭,不敢再進言:“諾。”
太子午睡醒來,被宮人帶到殿中,他雖然才剛三歲,可步子邁得穩健,推開宮人的手,不許人扶他。
一步一步,張手奔向衛子夫:“母後!”
衛子夫半直起身子,伸手就將兒子抱到膝上,輕輕攏住他,讓宮人拿奶點心給他吃,看他胃口極好,麵上笑意漸深。
直到把兒子抱在懷中,她的脊背才敢略略放鬆,靠在榻上看著兒子吃點心,唇角含笑,輕輕撫摸他的背。
衛子夫有一個秘密。
她知道太後娘娘殿中的那個木匣中裝了什麼。
那是個木頭人偶,人偶身寫著陳皇後的生辰八字,和一段咒符。
陳阿嬌身世顯赫,但性情驕縱,喜怒不定,以無子巫盅而廢後,旁人在誇獎衛皇後賢良柔順的同時,總要拉前皇後出來踩上一腳。
衛子夫隻要聽見這類話,便要斥責,不許人提起陳皇後。
對外的理由是陛下不喜提起陳皇後,可真正的原因隻有她自己知道,什麼喜怒不定,什麼無子失寵,都是因為那木匣中的東西在作祟。
連陳阿嬌這樣的身世,都被王太後算得死死的,衛家乍然富貴,就算再得恩寵,她也不敢過份驕矜。
日防夜防,伏低作小,就怕王太後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娘家立了這樣的功勞也不敢居功,咬牙等著王太後死的那一天。
王太後一日比一日虛弱,眼看就要駕鶴,衛子夫都已經忍耐到這個時候,不能在此時泄氣。
長信殿能有那一個木匣,就能有第二個。
“母後?”太子舉著手裡的糕點,送到衛子夫嘴邊,她這才回過神來,就著兒子的手咬了一口。
春暖雨歇,楚服著宮奴將方榻抬出殿外。
阿嬌睡在榻上,雙目緊閉,兩彎長眉一點櫻唇,任誰看了,都隻會以為她是睡著了。
她雖然閉著眼睛,但並不是睡著了,她能聽見聲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能睜開眼,也不能說話。
楚服替她散開長發,用玉梳從頭梳到尾,微風拂過發絲,就像拂過初春的柳絲,楚服輕聲說道:“娘娘,又是春日了,娘娘看看春光可好?”
她知道阿嬌是不看見的。
王太後宮中的東西一日不打壞,阿嬌就一日不能真正的醒來。
宮人行到楚服身邊,湊到她耳邊:“椒房殿來人了。”
每月初一,衛皇後總會派人來,說是不忘舊日恩情,其實是差人來看看阿嬌清醒過來沒有。
楚服替阿嬌辮起長發,垂到胸前,烏黑長發鬆鬆結成一條長辮子,發梢綴了一隻玉蝴蝶,還拿起銅鏡給她照了照,好像她真能睜眼看見鏡中的自己。
又用蜜漿沾沾她的唇,替她蓋上薄毯,這才說道。
“叫進來吧。”
那人月月都來,望上一眼就又退出去,宮中少有人知陳皇後昏睡不醒,說她死了,她又麵色如生,說她活著,她又不能睜眼。
這回也是一樣,伸著脖子盯著阿嬌細看,還是那模樣,色若春花,可就是沉睡不起。
楚服冷眼瞥著那宮人:“看過了,就去回稟你們娘娘罷。”
那宮人很有些懼怕楚服,流言都說陳皇後其實早已經死了,在被廢後的那天就自戕了,屍身能保不腐,都是因為她身邊這位巫女。